“是。” 他回答的干脆,齐芙反而有些歉疚了,故意伸手去接雪,状似无意道:“不过相熟,何故瞒我?” 王之眼皮一颤,解释着:“王之本不该对娘娘有所隐瞒。只因我与那内卫识于幼时,从前关系颇为亲厚,可如今我为内侍他为内卫,二人际遇已为云泥,便也论不上这层关系了。” 齐芙握住掌心雪,眼神垂下来,声音蒙蒙的:“我是想救他的......” 风声刮过,王之没听清楚,复问了一遍。齐芙侧头看他,道:“我本想救他。可我若救他,皇上就会要了这满院宫人的命......” 语出,王之笑了。 月光之下,宫灯涣散余光中,齐芙看见他的眉尾眼尾扬起来,眼角微微向下弯,满目柔和像要溢出来。 “娘娘,”王之唤她,“错的不是您。” 短短一句话,浅浅一个笑,却似蕴藏着无穷能量。齐芙有些呆住,愣愣看着他,听他继续说着话。 “娘娘可知,内卫一旦被送回训所,将会面临什么。” 齐芙摇头。她不知其中仔细,却也大抵能想到些。寻常宫女内侍若是犯错被罚至浣衣局或直殿监,都要好受一番折磨。而内卫犯了圣怒被送回训所...... 齐芙稍一细想,都不由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王之闭眼,想将脑中画面撇开,却怎么都甩不掉。斗争片刻只能放弃,直面过往恐惧,一字一句说下去。 “内卫既出训所,或死或伤,都没有回去的道理。若是回去了,便只有一种可能。” 话说至此,心底情绪又翻上来。王之喉头一咽,几乎哑声:“那便是,触犯圣怒,充作活靶。” 齐芙也跟着咽了下口水,口舌中俱是干涩,缓缓开口问他:“内卫之事,你怎知晓的?” 脑中血光肉浆飞溅,剑声刀声划破天灵盖。一片猩红雾罩中,王之撑着神思,从记忆中逃出来,答齐芙的话。 “入训所的头一年,王之曾与他见过两次,听他提起诸多。后在内官监为监令做事,不时也听过一些。” 他口中的“他”,便是指那位内卫了。 齐芙想起那人一双淡眉凤眼,忍不住问道:“那你可知,这活靶......要如何去做?” 闻言,王之两手握拳,手背手腕青筋暴起。忍了又忍,终是咬牙道出十二字:“捆缚缠锁,剑刺刀割,去肉刮骨。” 去肉刮骨!!! 齐芙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王之松开握拳的手,缓缓站起来,眼睛看着齐芙,双膝直直跪下去,将积雪都压得飞溅出去。 齐芙忍下要吐的冲动,欲伸手扶他起来,却见他重重磕头,整张脸埋进雪中,很快又抬起头,雪渣扑扑簌簌从他脸上掉下来,高挺鼻尖上留了一小团雪。 王之的声音很低,绝传不到三步外。齐芙听见,他开口说了一句“娘娘恕罪”,很是不解地问:“你有何罪?” 王之轻轻眨了下眼,一粒雪从长睫掉下来。 “王之从前心有侥幸,只以为助娘娘离开便是安稳。直至今日,王之才明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暴虐仍在,娘娘便得不了安稳。” 齐芙心跳跃然,一时说不出话。 王之恨怒交加,胆子也比平日大多了,竟直直盯着齐芙说话,丝毫不躲避。 “暴虐不除,即便娘娘安然藏身,可齐大人,齐守备,甚至齐氏一族,却都在这雳朝国土上。” 此话一出,王之心沉下去,一股悲凉浮上来。 内卫之责有二,以命护君主无虞,奉旨行隐秘查杀。可就是这样一群人,在帝王的眼里,也是蛇虫鼠蚁都不如,随手便能捏死。 齐芙被他一番话震住,瞧着他住了口,才低头凑近些,小声问道:“你可知,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冷雪寒风中,齐芙长发被吹起,丝丝缕缕飘到王之脸上。细密酥痒中,王之答她:“王之以为,若为娘娘计,可舍命一搏。” * 文竹掀开里间软帘的时候,齐芙还在睡着。 昨夜同王之在后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幸而悄悄回内殿时,文竹还在酣睡着,半点没发觉。 此时瞌睡神附身,虽迷迷糊糊听见文竹声音,眼皮却重得像打铁手锤,怎么都睁不开。 天人斗争好一会儿,齐芙才微微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只是刚撑开就觉更困,眼看要重新闭上,鼻尖却敏锐嗅到一丝杏仁酥甜味。 一时醍醐灌顶困梦全醒,细腰一挺便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