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抚琴的是一位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容色秀美,乌墨长发如瀑披在身后,眉如远山含黛,唇似桃花点绛。悠悠琴声从他指下流泻而出,低沉时如空谷流风,雄浑清寥,高昂时如高山鸣涧,激泉回响。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得入了神。待尾音绕梁,一曲终了,堂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少年抱琴而起,朝台下俯首一礼,款步往台后走去。 李昭听见旁边人的唏嘘议论,得知这位少年名叫季瑾心,原本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奈何家道中落,只得身入尘泥,在乐坊谋生。 不知为何,李昭觉得季瑾心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石青看出她的疑惑,提醒道:“季瑾心乃是前剑南节度使季闻的儿子,当年季闻谋反失败后自刎于天南山,留下一妻一子,陛下宅心仁厚,念弱妻幼子无辜,饶了他们的性命。” 李昭想起来了,数年过去,当初那个怯生生望着她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 她正思忆着,忽听后台传来一声暴喝:“你这个下贱东西!屡次三番不识好歹!”接着便是一声重击,以及充满痛苦的闷哼声。 堂内众人面露不忍,却无意外之色,也没有想要去阻止的念头,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李昭霍然起身,阔步往台后走去。 台后十分凌乱,桌椅倾倒,物品散落一地。季瑾心倒在地上,发丝凌乱,雪白的衣衫上印着几个明显的脚印,以及殷红的血渍。一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他骂骂咧咧,言辞肮脏,不堪入耳。季瑾心低着头,不声不响,任凭那些辱骂连同拳脚一起落在自己身上。 李昭拦下中年男子的一拳,“口口声声说人下贱,你又算什么玩意?” 许是终日浸淫酒色,身体已经亏虚,中年男子被李昭轻轻一推,竟栽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起后,他指着李昭的鼻子,正想张口谩骂,却被随行的大内侍卫一把擒住。他愣了愣,随后厉声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不长眼的东西!”他话刚出口,就被侍卫一拳打得嗷嗷直叫,捂着腹部半天直不起身来。 李昭瞥他一眼,吩咐侍卫道:“恶意伤人,押过去交给官府。” 李昭抬脚欲走,却忽然感觉脚上一重。她垂眼,发现是倒在地上的季瑾心伸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见她看过来,季瑾心目光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直直望着她,染血的唇间吐出几个字:“恩公能否带我走?”他话音一落,又呕出一口血来,气息奄奄。 见此情状,李昭实在不忍说出拒绝的话,也担心他会再受折磨。她蹲下身,拂开他额前乱发,柔声道:“好,我带你走。” 李昭将季瑾心带回船上不到半天,消息就传开了,盛传陛下带了一位新宠回来,新宠正值豆蔻年华,貌若芙蓉娇花,姿若弱柳扶风,一上船就吐了两杯血,委实惹人怜惜。 李昭处理完公务回到船舱,看见石青站在门外,表情一本正经,却掩饰不住小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眼睛左右瞟了瞟,鬼鬼祟祟地凑到李昭耳边:“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李昭满脸莫名,“准备好了?” 石青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替她推开门,“陛下请进。” 李昭一头雾水地走进房间,房间里飘着淡雅的香气,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隐约可见一抹修长的人影在里面。她掀开帷幔,看见容貌秀美的少年立在床边,显然是刚刚梳洗打扮过,换了一身干净的雪色衣裳,广袖如云,衬得那姿容越发高雅悦目。 李昭挑了挑眉,问季瑾心:“你怎么在这里?” 季瑾心望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眸子,下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昭示着主人的紧张,“公子的恩情,瑾心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李昭:“……”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一些。 眼看季瑾心已经开始解腰带,李昭连忙按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且慢!” 季瑾心被她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转眸看她,眼中惊疑不定,宛若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李昭松开手,掩唇轻咳一声,“那个……你不认识我了?” 季瑾心露出迷茫困惑的神色,“我先前见过公子吗?” 看来季瑾心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也好,如果记得,说不定就提刀砍过来报杀父之仇了。李昭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多年前,我听过你弹琴。” 季瑾心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见过李昭这号人物,惭愧地低下头,饱含歉意地说道:“瑾心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算了。”李昭走到桌旁,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坐,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