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才从宣室出来又被召回去,他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天子身边坐着个小不点,小孩双手捧着快有他小脸大的杯喝水,卫青心下大安,小外甥也在说明只是些小事。
得亏春望没有读心术,否则高低得问问,太子殿下在此跟事情大小有何关系。
血腥大事,不该叫小孩听见。卫青这样认为的。
刘彻已经不指望卫青在接人待物方面跟他行军打仗一样随机应变,可卫青也不能连宁乘的意见也听。宁乘一个术士,看风水不如他同僚,辞赋应对甚至不如东方朔,原来擅长溜须拍马。
倘若卫青目下无尘,刘彻敢对天起誓,宁乘见着他只会卑躬屈膝。
朝中又不是没有傲慢无礼之人。
汲黯不讲究礼数,交友也不看秉性,同他亲近、鱼肉乡民的灌夫活着的时候,汲黯没有弹劾过他。换成旁人,他容不得半点过失。
宁乘怎么不去提点汲黯——人往高处走,他的官越做越小,正是因为为人倨傲。还不是见卫青人老实,以后知道他别有所图也不会报复回去。
刘彻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玉笔,懒得费心同他绕弯子:“宁乘劝你以后谨言慎行?”
卫青震惊,明明四周无人,陛下怎么知道的。
“别管朕怎么知道的。”
卫青张了张口,他没说话啊。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还用他明说。
“你平时很傲慢吗?”
卫青慌忙说:“臣不敢!”
刘彻记得卫青麾下有个匈奴小王赵信,今年这场大胜也立功了,被封为翕侯。
“春望改日见到赵信,提醒其,你已归汉,改了汉姓,且不可背叛汉家,临阵倒戈。春望一片好心为他着想,赵信是不是也得向春望道谢?”
卫青下意识说:“赵信不会临阵倒戈。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到此他忽然说不下去。
“你也知道赵信才被封为翕侯,春望不该此时说这些?你对谁无礼?宁乘怎么知道你以后会嚣张傲慢?他开了天眼!”刘彻陡然拔高声音,卫青吓一跳,小太子轻轻放下杯,打个饱嗝。
宣室内很安静,小太子的饱嗝显得格外响。
刘彻好气又好笑:“据儿,干吗呢?”
“舅舅笨!”小太子拿出他的小手帕擦擦嘴。
卫青抬眼瞥外甥。
那日在茶肆,刘彻就想发火。
茂陵不是路途遥远在天边,搬了三年多还没搬完,刘彻几次想找负责此事的官吏,再不搬严惩,逾期一日罚一万。但被心腹劝住。
这个时候卫青还想给最有名气的游侠郭解求情。
“你想给郭解求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令人查查他是个什么东西?”刘彻冷声问。
这事卫青理亏。
刘彻:“据儿两岁,朕就令豪强迁往茂陵,郭解为何到今日才想找你求情?”
“他试过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卫青试探地说。
刘彻就知道他没查:“郭解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有人把他加入迁移名单中。那时候没想过找你,
盖因城中公卿侯可找的人多,
你同他们半斤八两。明白了吗?”
小太子点头:“父皇,明白啦。”
“你明白什么了?”刘彻好笑地问。
小太子转动脑筋:“舅舅是大将军,宁乘、郭解爱找他。”
“对也不对。你二舅是大将军,所以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爱找他。”
小孩惊得张大嘴巴:“这么多人啊?舅舅忙得过来吗?”话锋一转,“舅舅还有空和我出去玩儿吗?”
刘彻朝儿子脸上拧一下:“成天想着玩。春望!”
“奴婢在!”春望向前几步。
刘彻:“把隔壁打扫干净,明日就令人把太子的物品搬过去。八月十六,上课!”
“不要!”小孩大吼。
刘彻瞪他:“找你祖母去。”
“去就去!”小孩气咻咻往外走。
春望试探地问:“陛下,奴婢去去就回?”
刘彻颔首,春望追出去,挑两个小黄门跟上,送小太子回去。
“你也退下吧。”
卫青不安:“陛下——”
“退下!”
卫青退出去,见春望还没走远,大步追上去:“等等。”
小孩回头:“舅舅是来送我的吗?”
大将军不是,但卫青不敢承认,抱起小孩问春望,“陛下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大将军公务繁忙没有空学那些,陛下能理解。长袖善舞也不是几天就能学会的。陛下是气大将军明知自己不擅长,还不离那些人远点。”
卫青诧异:“陛下气这个?”
春望心说陛下其实担心大智若愚的大将军变得八面玲珑,小心思跟田蚡一样多,他不得不鸟尽弓藏。
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可身边出主意的人多了,干净如白纱也会被染黑。
偏偏刘彻不是宁乘,没有发生的事,极有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现在点明只会叫君臣离心。
刘据、霍去病,甚至公孙敬声不想舅舅因为奸佞小人被人耻笑,刘彻并不在乎,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