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过了三更天才回来沐德堂。待亲随小厮服侍靖王沐浴过后,静训进了屋来,禀道:“殿下,赵喜云已安排在了随侍处,由齐总管使唤兼管带着。” 靖王也不应声,坐在平头案前展了舆图,细细看着。既没让静训继续说,也没让她退下。 静训又道:“今日,大小姐明面儿上好吃好喝好歇息的,相安无事。” 靖王突然抬眼,掐住话眼儿问:“明面儿上?” 表情颇有些戏谑。 静训躬身禀道:“是。回殿下的话,今日赵喜云领了新衣裳,他的一些旧衣裳,便教大小姐的贴身丫寰绿意收拾了。奴婢查着数,扔出去时少了两件。” 那便是说,云嫣她们偷偷藏了赵喜云穿过的两套小厮衣裳。 赵喜云十多岁,虽是个男孩子,但身板儿不宽,干瘦高挑,跟云嫣身形相仿。 静训继续道:“奴婢猜,那两件衣裳还在后院儿正房里头。” 靖王思忖片刻,低头继续看舆图,淡道:“不必打草惊蛇。” 靖王言下之意,这事他知道了,却让静训假装不知道,倒要看看姜云嫣到底想做什么。 …… 翌日天上落了雨,云嫣便乖乖呆在屋里抄《金刚经》。除了午时小歇了半个时辰,吃点心果子的时候和绿意、香榧几个说笑了一阵,别的时间都在抄佛经。 抄了整整一天。 入夜,却是微雨新霁,月色如洗。 沐德堂的后院里,两个小厮贼头贼脑地出了仪门,摸着墙根儿往大门那边溜,左顾右盼的。 那不是云嫣和她的贴身丫寰绿意,还能是谁? 待快要走到穿堂,两人又想起上回杨懋突然出现,拦住她们的一节。绿意摸了摸袍子下藏着的铁锹,道:“小姐,还是让奴婢一个人去吧!” 云嫣摇摇头,道:“我去看着,也能放心。我九岁时,哥哥已经十四,个子分外高挑。我犹记得哥哥身形和面容。他们若是随便弄来一具尸首填在墓里,我也定能分辨出来。” 这几天云嫣思来想去,哥哥出征不久就出了事,其中必有蹊跷。再联想到杨懋所说,难保威远卫不会有人和锦乡侯府串通,埋个棺材立个假墓碑,息事宁人。 云嫣于是有了这个惊世骇俗的主意——掘墓开棺。 绿意也仍然记得大少爷的模样。他容貌极是英气,鼻梁高挺,不是普通面像,绝不是随随便便找尸首来,就能冒充的。 两人已经打听好了,此时靖王尚未回府,亲随武将都随了他在外。两人畅快无碍地过了穿堂,溜着前院的墙根儿出了二门,躲在倒座房的大木桶后头观察大门那边的动静。 沐德堂今晚值夜的门房是个老头子。他听见打了一更鼓,便昏头昏脑地犯了困,头一点一点的。 两个小厮一溜烟儿跑出了沐德堂的大门,闪到对过儿的街口去了。 两人顺利出了府,又跑去雇马车,要往威远卫的坟岗那边赶。 赶马车的听了直瞪眼:“这时晌,谁他娘的敢上兵家的坟山呐!”几个等活儿的马车夫颇有同感,跟着起哄大笑。 云嫣不紧不慢地摸出两吊钱,悬在车夫眼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个胆大爱财的,上前接了铜钱,道:“走着!囚攮的,瞅你们那怂!老子爱财,今宵闯一趟坟山!” 云嫣看时,只见那车夫黑红脸膛,面凶带煞,一副镇妖除邪的面相。云嫣打心眼儿里就认准了他。 那车夫说罢赶上马车,只当云嫣二人是出门办事的小厮了,打着马一路往威远卫驻地奔去。 出城不一会儿便已是宵禁。要上坟山,若走通往威远卫营门的官道,关碍重重。且此刻营门已经关闭,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出的。 车夫只得驾了马车,绕着威远卫,寻小路前去坟山。 今晚虽有月光,但林间阴翳,小道儿上漆黑一片,冷森森的。一路上四下无人,阒寂无声,只有马蹄和辔头上铁环相撞的冷响。 越往小路上走,四下里越发阴森。偶有猫头鹰或是不明怪鸟的叫声,诡异凄厉,教人毛骨悚然。不用细听,那嘶鸣竟是一声接着一声,愈发可怖惊心,情状莫名,令人胆颤。 云嫣和绿意早已在车里瑟瑟缩成一团,两个紧紧挨着,捏着一把汗,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铁揪。听外头的动静,心下戚戚。 正是魂惊魄惕之际,却忽听得外头马车夫“啊”地一声大叫。叫声里全是惊恐,早吓得七魂出了窍。 原来前头不远处,乍然出现一个白影,白面白身,不知首尾,挡在马车前头。那车夫大骇,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