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一路叽叽喳喳。等进了城里,还时不时撩开车帘子朝外头看,见街道两旁茶坊酒肆、绣坊商铺林立,那兴奋劲无法形容。云嫣拉着劝着也没用,索性随她去了。 可等到了府上,主子丫寰们都下了马车,海棠却像个塞住了嘴儿的茶壶,一声儿也不敢言语了。 整个府上给人的感觉是宁静肃穆。三间大门静开,门上蓝地额匾端正地题着“吕府”。 吕夫人亲自在垂花门迎她的儿女们。见吕庭轩归来,整个人举手投足愈发蕴藉了书卷之气,步履身形更见沉稳挺拔,吕夫人的笑容再矜持,也难免显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少爷小姐们都被簇拥着,进府给老太君和吕老爷请安去了。 等小厮将马车上的箱笼全数抬下来,云嫣和海棠等几个小丫寰帮着归置好了,这才被吕少爷屋里的另一位大丫寰带到了她们的住处。 吕府的下人房,都安了红漆的花窗。房间虽不比别院的大,可家具用料考究,漆光铮亮。府上丫寰还有制式衣裳,像云嫣她们这种小丫寰,一年有四套,若是大丫寰或是体面些的妈妈,一年还有八套。这个季节因是初秋,丫寰们穿着一水儿的鹦哥绿比甲。 海棠打听好了,像她们这样的,月钱足足有一两银子。 云嫣听了,眼睛就晶晶亮起来。 …… 内院那头,吕庭轩和弟弟妹妹们回府,各自回屋梳洗并换了衣裳,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一进屋,只见吕知府吕建堂正巧在老夫人那里,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恭恭敬敬地应着他老母亲的话。转脸见吕庭轩回来,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 吕庭轩在老夫人那里用过晚饭,回到住处,等着丫寰替他更衣的时候,突然问浣雪:“你们可都安顿好了?” 浣雪机敏,她自己的屋子是现成的,一听便知大少爷这是问她打别院带来的两个小丫头之事,便答道:“奴婢这边早妥了。兰草和海棠安置在了新粉过的西厢房的东梢间,命人打扫过,家具也齐全。奴婢也差人去递过话了,吃穿用的上若有什么短的,直管来告诉。” 吕庭轩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想到兰草那小丫头,他心里竟莫名隐隐作痛。 正说着,吕庭轩的小厮四清进了屋来,禀道:“大少爷,今日老爷差人来传话,说明日杨晊先生还要过府,替少爷指点迷津。” 吕庭轩默然。 乡试在即,这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大用处。 今日父亲考校他功课,经过了这几个月闭门苦读,吕庭轩也算是饱蘸诗书、学业进益,父亲每问必难不倒他。 吕建堂心里满意,究竟也没说什么。吕夫人和年姨娘在一旁听得欢喜,脸上都溢着欣慰的笑。 当然,若是萧姨娘在场,估摸着心里会不痛快,笑得会很牵强。 好在萧姨娘近日不在府上。 萧姨娘的侄儿六月里娶妻,差人带了信到吕府来。吕夫人会做人,便同意了萧姨娘回扬州参加她侄儿的婚宴,顺带着让她回老家省亲。少了一个能作的姨娘,这一阵子府上清静不少。 萧姨娘是三月初四出发去的扬州,至今已经四个月余,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果然,过了几日,萧姨娘便差人送信过来,说她的船已经到了通州。 萧姨娘是紧赶慢赶,要赶在吕庭轩参加贡试之前回来。她去吕夫人那里请安,道:“因惦记着大少爷要参加秋闱,我到了文昌路的蕃禧观,教人刻了《阴骘文》,印一千张散人,祈求大少爷一举高中,还特特前往普陀山,替大少爷求了文曲星,还拜了文姝、文昌菩萨,请了开过光的智慧心咒……就想着,无论如何得在大少爷赶考前交到大少爷手上。” 说罢,萧姨娘的丫寰捧出一个锦囊模样的荷包来,说是里面装着符咒,让吕庭轩参加乡贡时随身带着。 吕夫人知道姓萧的最会玩花样,遂命丫寰收了,不咸不淡地应道:“妹妹有心了。” 萧姨娘一回来,连云嫣都知道,吕府的清静日子将尽。 那日云嫣在抄手游廊上遇见了萧姨娘。云嫣规规矩矩福了礼,垂手站在一边等萧姨娘走过去。萧姨娘却把云嫣好生打量了一番。 萧姨娘早听屋里丫寰说,大少爷将兰草从别院带了回来。如今一见,这个兰草不禁让她刮目相看。 只见兰草个子又长高了许多。她在别院时那些灰不溜秋的衣裳自然是不能再穿,如今穿着绿绸比甲,更衬得她的小身段窈窕可人,眉如远山凝、眼似秋波横,肤若凝脂,姿容美好,始有妙龄少女的风情。 是时侯了,萧姨娘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