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将姨母葬在了大同府的浑源郊外。一副薄棺,两挂丧幡,几吊纸钱……云嫣没有哭。她无声地跪在姨母坟前,似乎明白过来,人之生死,如焚纸的火星,倏忽明灭,难以强为。 她把姜云嫣这位侯府千金和她过往的一切,也全数埋葬在了这里。 云嫣简单打点完姨母的后事,便跟着徐妈妈去了。 这才知道,买她的主子,原是大同知府吕建堂府上。吕府新置办了一处别院,地处山坳,原是用来避暑的。目今正采买家奴,置办物事。这时节,别院无人问津,车马冷清。 进了院内,徐妈妈便命云嫣自去梳洗收拾好了,再出来见人。 云嫣去厨房打水洗脸,正巧碰见灶上婆子将一屉馒头端出锅。 整整一屉白面馒头,亮花花、香喷喷、热腾腾的,直闪了云嫣的眼睛。云嫣大为震动,站在那里,竟走不动路了。 那灶上婆子姓单,转头看见云嫣,还以为她是打哪旮来的小叫花子,又可怜见儿的,道:“饿了上外头守着去,一会儿有剩的扔给你!” 云嫣回过神来,默默咽了口水,自去打水洗脸不提。 待云烟把脸洗干净、又掸净了身上的土灰,再过来跟徐妈妈行礼时,直把徐妈妈看呆了。 方才见云嫣跪在路边,像一把从炉灰里刨出来的柴禾,又瘦又脏。现下云嫣洗脸净面,才显出她分外出挑的五官来。 瞧她一副小模小样,即使还没长开,却隐约透出清灵之色。一身欺霜赛雪的皮子,一双勾人的杏眼,黛眉清秀,眼眸如水,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徐妈妈皱了眉头,眼神无法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问:“你那脸上黑黢黢的炭灰儿,原是你故意抹上去的?” 云嫣是怕被卖到窑子里去,故意给自己脸上抹了灰,教人看不出她的真面目。 再看她这小模样,生得是过于俊俏,端的是乱人后宅的祸水模样——徐妈妈直觉得自己,是买错了人。 不为旁的,单说她小小年纪便知藏拙弄巧,这心机也太重了! “哎!”徐妈妈后悔不迭,一拳砸在手心里。 云嫣跪下,哭道:“徐妈妈,青瓷不是故意要骗您!青瓷打从京城出来,脸上便抹着灰,是为着保自己周全……” 徐妈妈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云嫣。 大院后宅,只需要老实本份的使唤丫头,不要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徐妈妈重新打量了云嫣一番——心里头的怜悯淡了,倒是生出几分厌恶来。 “赵青瓷,”徐妈妈冷道,“打今儿起,你就负责这院里的洗衣扫洒。等主子来了给你赐了名儿,再定你在哪儿服侍吧!” 云嫣脸上挂着泪珠儿,点头应是。 此处是吕府新置的别院,丫鬟侍从小厮都还没备齐,房间也没有收拾分配好。 云嫣便被打发了一个人睡在柴房里。 这别院本就是置办来避暑用的,冬日里冷得可怕。云嫣躺在干草堆儿上,小小的身子瘦得可怜,胳膊腿和柴禾没有两样。 云嫣想着娘,想着去世的姨母,更想起姨母临终前说的话来。 她年纪还小,从来没细想过,她娘是怎么死的。 云嫣的娘,向来身强体壮,还随着外祖父上过战场,如何会在外祖父死后不久便猝然撒手人寰? 她娘突然病倒,死得蹊跷。 云嫣只怪自己太小,无法保护好她的娘。 她小时侯动不动便拱到娘的大床上去睡,困了饿了只知道找娘,可却没有保护好她的娘。若是她好好守护着她,她怎么会遭人暗算,遭奸人毒手? 她爹和那周氏,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恶毒事?难怪娘死后,周氏要对她和哥哥赶尽杀绝! 姨母担心她独木难支,告诉她不要报仇。可云嫣满心的愤懣不甘、寸心如割! 总有一天,她会教那些人血债血偿! …… 这天夜里,山间北风呼啸,鬼哭狼嚎似的,让人心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 云嫣睡前照例抱了稻草去填塞窗缝。山间野风狠戾,往柴房那不甚密实的窗户里喷着刀子,砭人肌骨。若不仔细堵上,第二天早起,活人必然变成冻僵的骸骨。 云嫣还没有自己怀里的稻草高,被那草秣挡住了脸,挨挨蹭蹭走到窗前。可她刚走到窗前,眼前突然一个黑影一闪,她便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巴。 云嫣一惊,正待挣扎,却听见一个压低了的男声: “别动。” 那男人身形高大,一只大手除了捂住云嫣的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