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一道瘦削的身影插在蒲团上。 她看着一尊尊祖宗牌匾,压根不解自己该反省什么。但是也无所谓,她只要跪着,足以暂时熄灭宋夫人心头的仇恨,这就足够了。 背后的那扇破木头吱呀悲泣。 又是她来了罢。 黎情回身,因为如果不作出反应只会令她那癫狂的娘亲作出更为疯狂的举动。 “怎么是你?” “这几日是我疏忽。”宋妗妗一连几日都忙着桃源庄的事项,初时看不见黎情只以为是她政务繁忙,等回到宋家才觉察出不对味。 “妗妗,我习惯了,没什么的。” 拉起黎情,宋妗妗俯身去掸黎情膝前不存在的灰尘。可是怎么掸得干净呢,“浮尘”拂去,皱褶却深深压在衣服皮肤上。 拥住黎情的后背却瞥见黎情嘴角倏地抿紧,宋妗妗赶忙放下环着的双臂。 “又打你了是不是!” 黎情不答。 “跟我走!” 一路拉着默不作声的黎情回西厢。到了自己屋子,宋妗妗拉着黎情,命其趴在床上。 “妗妗,我这身衣服脏。” “趴下!”硬声命令后,宋妗妗开始在地台的床头柜翻找药膏。 剔透的玉瓶,一瓶要十两银子,抵得贫苦人家一年的收入。这化瘀膏属实价值不菲但也真是见效。 上次她给先生用的就是这个,第二天已经看不见淤青了。 食指伸进去剜出一大坨,宋妗妗轻点黎情后背的瘀痕。 因为伤口结痂,所以只能这么处理,等涂完待会儿她得给黎情再拿瓶祛疤的药膏回去。 手指愈是触碰鞭痕,周身体温愈是寒冷。她现在涂得是最新一次的伤口,可这最新的伤痕却是在陈旧的疤痕上绽出的。 层层鞭痕,经年累月。 “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讲……” “我有法子这次让你肯定中选。”一直当锯嘴闷葫芦的黎情出声,话却是顾左言他。 “我问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讲。” 黎情转过头,侧脸对着宋妗妗,眼神却是看向地板。“我俩之间的事儿本就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那种被呵护得无微不至被挟裹的窒息感再次涌上鼻腔。 过往每一刻宋妗妗都是这样——在一丁点儿磨难前就被身边一个个家人托到身后严密保护起来。 鼻腔发酸。 “那你且等着。” 妗妗说话越来越硬。她以前只是光亮,像是番邦进贡的嵌满宝石的匕首,华而不实。 而当黎情再一次细看时这匕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磨得锋利,开好刃。 这样很好。 “我们再忍耐些时日,好吗妗妗。” 那样尖利的一个人,却唯独对她说话轻声细语。宋妗妗刚刚还豪言让被人等着听见她的话又转瞬平静了。 把头抵进她满是碎发的颈窝,宋妗妗闷闷道: “好——” “元贞明天来。明天让他见你?” “明天还不是好时机。慎思那边儿办妥了?”黎情声音突然清亮起来。 “今儿刚办妥的,多亏你给我的扳指。”至于扳指哪来的宋妗妗也没问,毕竟锦衣卫湮月佥事总比她一个深闺小姐手段多。 两人贴着脸,不知又在耳侧说了什么悄悄话。宋妗妗恍惚间以为回到两人幼时…… 药膏吸收好,变成薄薄一层贴合在伤痂,痂下红肿也已然褪去。 傍晚,宋妗妗偷偷搀扶黎情返回小祠堂。 深夜,宋妗妗独自一人在庭院看月亮。 白镰高悬夜幕,露水打湿鞋袜,鞭笞隐没于院深。 手心的信纸被揉皱,被汗湿,直到抽打声渐渐无力,最后她也只是无声地回到厢房,沉默地阅读信纸。 信纸雪白的皮肤满是褶皱伤痕。 阅后,火焰饕餮样吞噬完这张薄薄的信纸。 飞烟缭散,纸骸自由。 火光中宋妗妗窥见那身浴血的白衣,一瞬间她回想起前世最后一幕……
第 43 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