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韩慕垂下漆黑的眸子。 从前属下的妻子?照顾生意? 冉从筠看向四周,又探头向后厨张望两眼,没有人,一个想法从脑中浮现。 韩慕的属下,这家掌柜的相公,已经离世。 冉从筠张张口,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不远处,店掌柜还在忙碌,忙着切菜、装盘、送菜。 这家不大的小店里没有雇佣一个人,都是靠着这个女子一人经营,就在女子身旁,店里一眼望到的地方放着一个小竹搂,里面坐着一个女童。 “丽娘的孩子,生意忙时只能这样。”韩慕顺着冉从筠的目光看去,忽然开口。 两人就这么看着那个孩子,半晌没说话。 两三岁的年纪,衣裳穿的干净整洁,人瘦瘦小小的,双眼皮,自己闷头玩着风车。 冉从筠心里像是一斤莲子心一样苦涩,她从没想过,做出这样好喝酒的人会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她见过城外饥荒时的流民,晒得黝黑每个人脸上是一片麻木,也见过城里的商贩,多数都是男子,住在城郊,天不亮就要赶去卖菜,再顶着烈阳回家。 可面前的丽娘,年岁尚轻,从她进店开始就一直乐呵呵的,一个人守着一间酒肆,冉从筠悄悄在心底算了一账,这个地段,这个定价,稀稀疏疏的客人,甚至不能说是衣食无忧,只能算勉强度日。 冉从筠羽睫低垂,低头默默品着酒。 “她没想过和城里别的商家合作么?她酿酒,给别的商家送,赚差价,也比现在的进项多。” 韩慕长叹一口气,朝着孩子努努嘴:“有孩子在,她分不开身。” “她的丈夫,是怎么...”她咬紧后槽牙,将感情埋进心底,才接着说“怎么去世的?” 韩慕突然想到那日,那个愣头青还说他娘子生了一个女儿,长得漂亮极了,跟他娘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说剿匪成功后要让将军去家里坐坐,看看他的女儿。 然后刀光、火光、厮杀声乱作一团,他再也没见过那个愣头青,只在山崖边看到一个卷了刃的长刀,再过几日从谷底处找到了尸首。 “剿匪。没了。”语气平淡。 这一顿饭吃的很平淡,又带着感伤。等桌上的菜、壶中的酒都吃的差不多,冉从筠放下筷子,“还有很多这种人家么?” 韩慕被这话问住,眼睛眨动的缓慢,“523户。” 很筠精准的数字,冉从筠没想过能听到这么精准的数字。 “就像这样开家店?勉强度日?” “少,更多的守着田地,靠老天垂怜吃饭,也有些替人缝补浆洗吃饭。” 冉从筠长吸一口气,抛出一个问题:“没人改嫁么?” “有,但很少,即使改嫁了,他们还有父母需要赡养,若家中只有一个孩子,更艰难。” 韩慕将面前的酒壶盖子打开,灌进喉咙,酒流的速度极快,将领口洇湿,他开始打开话匣子:“军中这样的人很多,死了,朝廷赏几两银子,家里好歹能过得去,残了,朝廷赏的银子有的还不够回家的盘缠,到了家里没多出来一个劳力,还多出来一张吃饭的嘴。” 他说话开始不过脑子,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那个愣头青,当年军中的刀还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一批,不锋利,要使劲才能捅人,那个愣头青把好刀给了别人,自己拿个二等刀,没了,那种破烂刀,拿什么去剿匪,还打匈奴,打什么匈奴!” “军营里,有过几个人,手没了,命留下来,不能当兵,回家去了,家里也艰难,有好几个,家门都没进去,走了,找不到了。” 韩慕越说越激动,手开始比划起来:“赖二,好大一条汉子,回家了,家里没饭吃,他妹妹走了,嫁人了,就为了省下来一张嘴给赖二,嫁过去一年,被打傻了,赖二哭着来我这让我给他讨个公道。” 冉从筠坐在对面,看着韩慕痛苦的神色,他是个好将军。连她自己脸上都浮现出哀伤。 韩慕话题转折的很突然,“对不起。” 冉从筠:? 韩慕羞憾的挠挠头发,“对不起哦,我本来是想让你开心开心的,但是现在好像是让你伤心了。”他看清楚冉从筠脸上的迷惑不解,“昨日骑马,提到了京中你的父亲,你脸色不对,我怕你还在伤心,想着你喜欢喝酒,就想着叫你出来开心开心,没成想...下次,下次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开心。” 让她开心......冉从筠看着韩慕的笑脸,带着少年的蓬勃朝气,喉咙一紧,连心脏都有些加速。 韩慕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