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川走了过来，低头看向颇为狼狈的纸鸢，微叹了声，语气冷冷的说道：“纸鸢姑娘，我知道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做人，特别是在长安城内，需得记住一条，要谨小慎微，别认为自己有些能力便天下无敌了。”

纸鸢抬眼望去，司川的脸在一片阴影里，无悲无喜，一双佛陀似的眼平静的望着她，像是看在一个自不量力的沙砾。她顿时感觉到被羞辱的意味。

“你是在嘲笑我吗？”

司川没有答，转身向巷子口走去。

她羞愤难当，一股锐气顶着她出言反问道：“你不是朝官吗？刚才他们偷窃钱财，欺行霸女，你为何不把他们抓起来？我看不是我怕，是你怕才对，你怕他们报复你，所以才放走了他们。”

司川脚步一顿，黑眸眯紧。

这群人在西市横行霸道良久，是有名的恶少，不是不想铲除，是他们这么肆无忌惮，背后之人一直在力保他们。长安城的水，深不可测，一旦落了下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脱身上岸的。

司川没有争辩，他走了一步错棋。原本他想利用纸鸢来牵扯住公主，现如今他也用不到了。且几日下来，他已经深谙纸鸢的禀性，她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如果无法被自己所用，早晚会反噬自身。

用人之术，忠心才是首位，能力次之。

纸鸢既不好掌控，又不听话。

他甩着衣袖，背手而立，转头，深阔的眉眼落在光亮下，无端生出拒人千里的冷意。

他不想再废话，换成了平和的声线：“纸鸢姑娘，该走了，刚才大张旗鼓已经引来很多人侧目了，想必天宝公主应该等得着急了。”

言语脱口的瞬间，纸鸢就后悔了，她垂头，咬着下唇，司川分明是来救自己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诋毁他。

回去的路上，纸鸢一直沉默的盯着司川的背影，道歉的话在舌尖酝酿良久也没说出口。

两人回到了摊位前。瑛嘉见纸鸢回来了，急切的拉着她，话中都有些哭意，“你去哪了，我都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这句话出自真心，她自出宫以来，多承纸鸢照顾，虽然察觉到纸鸢有时颇不耐烦，但现在纸鸢无疑是她最信任的人。

纸鸢苍白的面色上扯出一笑，表示无事。

旁边的小贩提声问道：“这位女郎，这幕篱你说等人来结账，还要不要买了？”

瑛嘉看向纸鸢，纸鸢则看向了……司川。

司川也没有废话，从怀中掏出银钱，替他们交了钱。他又将剩下的银钱一并给了瑛嘉，嘱咐道：“天宝公主，这钱尽管拿去花，如果不够再来和下官说，切记别和他人起冲突，外面鱼龙混杂，小心安全。”

这句话，说的纸鸢脸色唰的一下红透了，顿时又窘迫，又无措，她双眼看着司川，可司川没有回应她，径直走向了呼。

司川和呼打着手语，交代道：“不用管着她们了，她们若是想逛，就接着陪她们。”

呼内心疑惑，自家主人何时这么善变了，早上还说要自己看着她们俩，现如今又不用了，他摇摇头，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待到司川离去时，纸鸢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她眼睫微眨，直看着青晫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了回来。

***

次日，杏林宴在长安城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开始了。最早这杏林宴是为每年登科的状元而办。带着他们游览曲江，一看长安盛景。后面科考改为三年一次，但每年举办杏林宴的传统保留了下来，春夏之时，文人雅士、贵族子弟聚在一起，赏景冶游，徜徉抒怀。

如今曲江池被毁，这宴会就暂且在乐游原召开。乐游原在长安城东南，毗邻曲江池，是一块高地，连绵的山脉景色极佳，登高远眺，可尽看长安城内的高亭楼宇，阡陌人家。

乐游原中有一个千年古刹，名为慈恩寺，因里面的慈恩塔，传说供奉着佛祖舍利而闻名。

今年杏林宴的诗会就在慈恩塔下举办，新科及第的进士们，和雅士名流们都聚了过来，莫不是都攒着劲想要一展才华，名震四野。

高台之上，主持的司礼颁布了今年的规则，以“花”为题，各作两句，赞多者为胜。

今年的新科状元孟林，也是浸濡诗文多年，提走三步，便想出，口中说出：“红脸杏花春，不称在风流。”

台下的人跟着拍手，不错。

紧跟着一位灰袍文士，说道：“晓看红云处，花重杀金秋。”

台下的人跟着点头，尚可。

接着七八个文士都上来展示了自己的作品，司礼扬声问道：“还有吗？还有其他人要上来展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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