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滴稀稀拉拉落下,清爽的泥风溜进窗缝,蜡光骤灭,熏烟是发苦的酒香。月光隐于雾中,照不进一户人家。 程长弦抬眼,漆黑中亮起一展微弱灯火,灯下,一人手忙脚乱收拾着行李,怀中抱着方方的枕头。 “阿忍?”程长弦认出他,想走近,却怎么都走不到他身边。 咯吱——门骤开,踏入一只盘着金丝的绸鞋。 “阿忍,你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呀?” 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身刺金牡丹大裳,翡翠步摇稳稳盘在发髻上,未响一声。瑞凤眸乖戾上挑,她居高临下轻瞥阿忍,是笑腔。 阿忍面露恐慌,挪着身子后退,背顶冰凉的墙面:“元夕殿下…” “怎么?怕本宫?”元夕仍笑着,随意招招鲜红的指甲,门外便有人抬进来一具尸体。 “瞧瞧,你可认识?” 阿忍指尖惨白,颤着手去探那尸体的鼻息,而后无力放下。 “这是在后门等你的马夫,听说你们的路线是沿着句望河走,再出城?”元夕拧起漂亮的眉眼,点点面颊:“可是阿忍,句望河是哪条河?为何要从那儿走?那里有什么特别?” “没有什么特别。”阿忍唇角苍白,垂睫:“只是那条路,通畅些。” “原来如此,看来你承认要跑。”元夕笑容淡淡散去:“入我公主府,就如此委屈你?” 阿忍不回答,温和的面容难见此种冷漠。 元夕摘下头上金钗,朝阿忍走去,半蹲下身。 尖锐的钗头游走在他清瘦的锁骨前,几欲刺入他的皮肤,却只是调转尖头,拨开他的腰带。 阿忍咬住唇,窒息的闭上眼。 黯淡光下,他白皙的身体上遍布道道伤痕,新旧叠加,不见几块清白好肉。 元夕的眼神毫无避讳在他身上流转:“啧,陈头家是会养人的,你这身均匀的伤痕,本宫甚是喜欢。”她可惜的撇撇艳唇:“本想让你做本宫第三十七位面首,也不需你做什么,只要每日不着衣饰给我当餐盘就好。” “可你啊,真叫人家伤心。” 窗外初雪纷飞,阿忍瑟抖身子:“请公主放过我。”他几近恳求,清泪含在睫上。 “这可得说清楚,哪是本宫不放过你?就算没有我,你又能逃去哪里?你们这些戏子的命,不都属于境月楼吗?”元夕未有怜惜:“本宫也不过是个来这儿找乐子的散客罢了。” 此时,外头进来一小太监,附在元夕耳旁说了些什么。 元夕似瞬间对阿忍没了兴趣,面浮喜色:“死了?” “确实死了,这场凌迟街头许多人见证。刑部姬大人也照您所说,提前放了观刑位票,别说,真不少人买,金瓜子儿已经送到您府上。” “不错。”元夕盈盈:“姬大人是条好狗,无愧我费心拉他上位。” 她扶着小太监的胳膊起身,看着阿忍,尽是失趣的蔑意:“在本宫眼里,你与街边那些阿猫阿狗无甚不同。是本宫大发慈悲,想带你脱离戏楼这片苦海。但再可爱的猫狗,若一直呲着牙,看久了,也就没意思了。” 她自顾自轻笑:“你就继续在这苦海沉浮罢,谁叫你不识好歹。” 阿忍无助拾起衣服,门口,站着刚下了台的陈市泽。 他扭曲着奉承的笑容,半弯身子跟在元夕身后,几个打手拖着长鞭,关门隔绝掉屋里鞭打之声。 之后几天,阿忍说打手这回抽的太重,他上不了台,唱不动戏。陈市泽满嘴腌臜话,只准他浅歇几日,若有官家的私约,别想拒绝。 他躲进妆房,木然坐在窗口,手中握着一方帕子,痴望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元夕又来过,楼中清场,阵仗不小,所有人都议论公主是为他而来,可他的房间依旧安静,元夕再没进来过,不知她又为谁而来。 他就这样坐了许久,直到那日晴空万里,无风无雪。 唢呐喜音奏响满街,他小心翼翼摩挲着手中帕子,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扶着僵麻的腰,在戏服箱子中寻了很久,寻出一件大红的喜服。 这喜服并不正式,只能在戏台上糊弄几出白头偕老的情戏。 他敞开戏服的心口处,将绣着山水与鸟雀的手帕端正逢在上边。又披上那戏服,平静握起桌上的酒壶。 曾经他为了活,为了十两碎银把自己卖给境月楼。 后来他为了活,在不认识的新契上按下带血的手印。 最后他不想活了。 想在死在山水清明之地,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