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灰黄,憔悴不已。 程印岘爱做梦,程长弦知道。弟弟做梦时总踢坏被子,嘴里喊的不是江湖天下,就是阿兄饶命。 他每次晚归,便顺道瞅他一眼,悄悄替他盖好被子。 不过他的弟弟从不知道。 程长弦咽咽发苦的喉,解下白外衣,轻手披在程印岘身上。 岘儿好似长大了,曾经无拘无束的少年也会忘记天马行空的街头话本,将夜夜好梦让给离开人世的哥哥,生怕留不住他。 少年的睫泪晶莹,程长弦忍不住勾指想为他擦去。 他突然检讨自己,从前是否对他有些苛刻。若能多给他一些柔情,也不至于叫他回忆里的哥哥那样冷脸无情。 “阿兄。”程印岘梦语不断。 “嗯。”程长弦轻声应下,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 “你若非走,能不能把缴去的话本子都还我再走,阎王爷收你又不收它们。” 程长弦擦泪的手顿在半空。 下一刻,他把衣服从少年身上抽开,毫不犹豫扔进路边草丛,拂袖而去。 …… 后院,两个人影已等在半开的门缝里,方樱远远就能瞧见。 守夜的丫鬟从旁路过,为她请安,又有疑惑:“少夫人,天色已晚,您怎不在屋里歇着?老祖正是怕您身子弱才没让你去守灵,您若受了风寒,老祖会怪我们没照顾好夫人。” “哎呀,这月色真美。”方樱装腔作势仰头长望,故意忧伤扶柱:“可惜我夫君瞧不见,我来替他瞧瞧。你说是不是呀,红丫?” 方樱抬肘,戳戳跟在身边的人。 程长弦袍下弯着的腿艰辛,不敢抬下巴,咬牙挤出造作的音:“是啊…少夫人。” 小丫鬟们内疚低脸,随后自觉离开。 “喏,药拿着。”方樱把药塞给程长弦:“记得,一定要按时服下,若遇困难便来找我,千万别不好意思。” 程长弦收下药,仍没好气:“下次见面,便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时。” 他并无所求她之处,他已筹谋好,查明阿忍的死因后便向祖母和母亲表明自己的身份,重新归家。 到那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楼回怜和离。此后她心悦谁他管不着,只是决不跟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共度余生。 方樱见小戏郎平稳离开,冲后门皱皱鼻。 “恩断义绝?切。” 谁与他有恩有义,如果不是为了楼回怜,谁要去迁就他一个陌生人? 她心里明白质疑故去之人的眼光不好,可她无法不质疑楼回怜的品味。 这个阿忍,长相平平,瘦弱如鸡。动不动哭的梨花带雨,心眼小的像线头。 她曾看过阿忍写给楼回怜的信,字里行间矫情劲儿不少,还夹着些她读不懂但一看就很肉麻的诗句,可看上去人也算是讨喜。怎么一见本人,信里那些文字就如塌了一般。 她独自回了房,直到天亮也睡不着,干脆坐起身不睡了。 虽然现在程长弦的官牌已经失效,可他对那密室甚为上心。程长弦富得流油,万一密室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呢? 这个便宜,她不占愧叫方樱。 所谓知行合一,她不多时就把程长弦的寝屋翻了个遍。 柜后没有,桌旁没有,地毯下也没有,翻了半天,她也没敲出夹层空音。 方樱思索起程长弦在楼家对她说的话。大概意思是讲,若半夜他突然不见,叫她别害怕。 半夜突然不见…… 方樱瞄向木床。 那个戏子的话此刻倒适用。最危险之地最安全,最容易忽略之地也许让她忽略了。 人睡着觉,忽然不见,未必没可能是从原处消失。 她趴在床头,把床里床外细细查看一通,最后视线落在床下。 方才慌乱中被她踢进去的小盆子,血水已经开始凝固,可仍能看出当时晃出来不少血水,血印干在地上,印出一道凹下去的长线。 方樱点上烛近看,那道长线分明是平地上被切出来的方形石板一侧。 “找到了。”方樱用手腕拭去额汗。 她探身床底,借烛光观察四周。石板按不下去,附近一定还有机关。 她在床架上乱摸,摸到一根略微松懈的架杆。 “不对,这床如此坚固,躺上去丝毫不会晃动。”方樱奇怪嘟囔着。 那这根架杆,也许本来就不属于这张床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