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哭累了,金明清腹中空空,整个人发虚,索性挑了两筷头面,连吃几口,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金明清越想越觉得古怪,定睛一看,父王脖颈一道红痕,上下密密麻麻缝满黑线,显然是身首异处后,被再次成一体。 肃王顺着她的目光,摸摸自己脖子,“别恨,也别报仇。” 金明清手抖得厉害,“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话?” 肃王温和道:“是啊。我知道你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 “那我应该怎么办?” “···”肃王沉默一阵,“认命吧。没办法的。” “可是我心里难过,”金明清只是哭,“死了那么多人,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当没看到。反正你没事就行了。” “我没事就行了,我没事就行了!”金明清难以置信,“当年你这么说,如今你还这么说!要不是当年我们在河里下蛊,河南会有翻面尸吗?要是河南没有翻面尸,忽兰会在河南放火,为我们毁尸灭迹吗?要是忽兰没有为我们毁尸灭迹,我们会为他请封龙虎将军,朝廷会给西凉兵马,西凉能壮大实力,攻占甘肃吗?!” “那又怎么样?谁当皇帝和我没关系,河南甘肃死多少人,更和我没关系。” 金明清啪的扔了筷子,“小时候你是怎么教我的!” “那都是口号,我以为这辈子只要喊一喊就行了。” “害人害己。可是你害人到最后,最终要害己。” “你只要能嫁给忽兰,做个王妃安稳度日,我也就知足了。”肃王满足地叹了口气,“你安稳度日,就比什么都强。” “哪怕兰州被屠?哪怕河南被烧?”金明清愣愣,“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有报应?” 肃王点头,“我只怕你过不好。” “···”金明清笑了,“可是我怕有报应。父王。” “报应,报应,报应。你就是太有良心了。”肃王道:“这么有良心,又要干什么?” “父王。我想找到吴氏后人,来告祭那些冤死的翻面尸。” “唉。我又拦不住你,可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金明清笑了下,“因为我们错了。” 肃王叹息。 这一声叹完,噼啪一声,颈中黑绳断开,肃王头颅歪倒在左肩上,双目仍旧望着金明清,一派慈父神情。 金明清回头想叫老板娘,却见老板娘仰面倒在地上,面容如老树皮般枯败,嘴巴大张,一股股甲虫从耳朵里爬出来,显然已经死去好几天。 金明清吓得跳起来,再一看,那耳中爬出的甲虫,黑中发绿,显然都是蛊虫。 金明清大惊,忽然手臂一紧,竟像是被谁往外拉,情不自禁就朝门口跑,耳中听到一阵孩子嬉笑,她心知不好,还是想回头看一眼父王。 可是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紧,金明清跌跌撞撞跑出面店,店外薄暮初升,一线鱼肚白穿破白雾。 一声金鸡报晓,孩子嬉笑停了。 金明清忽觉口中隐隐有点酸苦,蹲下来吐了唾沫,居然有好些黑乎乎虫尸,都被咬碎了。 金明清想起刚才吃的那碗面,怪不得没味道,怕就是蛊虫变的,她这不想还好,一想立即汗毛倒竖。 她回头一看,面店店门被焚烧焦黑,里头歪斜着三具焦尸,其中一具焦尸头颅爬满甲虫,密密麻麻包裹着,脑袋像大了一圈。 “到底是有人害我,还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毕竟她当年造的孽太多了。 金明清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