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阴沉的年轻人正缩着脖子走在满是污水的城中村小路上。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盖在头顶上，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走着路，双手插在裤兜里。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落在他身上，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衣裤。

他大概觉得有些冷，加快了脚步。偶尔撞到了与他相向而行的行人，他也依然满不在乎，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自顾自地闷着头继续往前走。被他撞到的人本来还想发火，但被他阴森森地转头盯了一眼，就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嘟哝着赶紧离开了。

没过多久，年轻人在一栋老房子前停了下来。这是这片城中村里最旧的房子，也是租金最便宜的房子。天早就已经黑下来了，但楼梯间竟然连灯都没有，一片黑漆漆的。年轻人已经很习惯了，踏过污水，打开手机上的电筒，谨慎地东张西望观察了片刻，没发现任何异样，这才抬脚准备上楼梯。

可是，没等他走上楼梯，一只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转过头，手机上电筒的光往后扫去，发现抓住他衣角的竟然是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春雨如注，气温很低，小姑娘却只穿了一条碎花短裙，冻得手臂苍白冰冷，仔细看去仿佛还在发抖。

年轻人显然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满脸都是不耐烦，举起手就要狠狠扇小姑娘一个巴掌。小姑娘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得令他几乎像冻僵了一般，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许许多多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的画面。

“哥哥，我找到你啦！”小姑娘歪着脑袋笑了起来，声音还是像记忆里那样软绵绵的。

“什么玩意儿！快滚！！”年轻人挣扎着克服了心底的恐惧，试图把小姑娘甩开踹倒。可是对方似乎并不是实体，他无论怎么用力推、踹，都没有办法碰触到她。他越来越慌乱，瞪圆了眼睛，口不择言地高喊起来：“你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然我再弄死你一次！！”

“哥哥，你确实很会捉迷藏，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警察叔叔好像也在找你呢。”

仿佛被这几句话戳中了什么，年轻人恶狠狠地拔出裤兜里的折叠刀：“滚！没用的东西！！你真的还想再死一次？！”然而他拔刀挥舞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自动拨打了110，而且还接通了。

“哥哥，你是不是又害人了？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滚！给我滚远点儿！！老子敢杀人就不可能信这些！！弄死你！弄死你！！”

手机闪烁着微光，在年轻人无意义的挥动中掉落在楼梯口，默默地记录着他的叫嚣和恐惧。雨声越来越大，地面的积水渐渐蔓延到了老房子的楼梯间。房子旁边早就已经老化的电线忽然冒着火花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污水坑里。

伴随着一声惨叫，半只脚踩在污水坑里的年轻人抽动着身体，过了不久，便轰然倒了下去。脏水慢慢地淹没他的口鼻，他抽搐的躯体渐渐地没有了任何动静。

在程思宁的意识里，一切都有些模糊。上一秒她刚看见老房子边的阴沉年轻人，下一秒对方就已经意外触电倒在污水坑里面。而小李圆只是站在老房子的楼梯口，静静地望着地上的人，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没过多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铃的声音。李圆眨了眨眼睛，牵着程思宁的手腾空飞了起来。她们一起飞过了原以为很遥远其实却很近的山谷，飞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稻田和村落，飞过那栋二层的旧楼房。在霏霏雨声中，她们就像是微凉的风，在离李家不远处的山坳下盘旋。

山坳下是一片废弃的荒草地，角落有一个被水泥封住的废弃井，井边放着祭祀用的米饭。本应该点燃的香已经被雨水浇灭了，旁边还有没有完全烧完的纸钱。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从这里一直延伸到李家旁边的小路上，在路上缓慢行走的，是李家爸爸干瘦的背影。

李圆带着程思宁盘旋片刻，似乎有些失落。忽然，一阵轻柔的风吹拂，荒草中腾起两个更加模糊的小小身影。他们扑进了姐姐的怀里，似乎在诉说着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程思宁仿佛听见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说：“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李圆终于高兴起来，带着两个小家伙飞向不远处的家。程思宁站在半空中，目送他们像一阵温柔的风缠绕在一起，围在家门前那个抱着婴儿的中年妇女身前转了很久。中年妇女仿佛感觉到什么，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忽然转身向屋内走去，脚步有些蹒跚：“囡儿、崽儿，你爸今天买了肉，妈这就去做你们最想吃的红烧肉……”

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一家五口的合影，三个孩子的笑容灿烂无比。

我找到他们啦！

谢谢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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