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燕想过,一个久经沙场的兵身上多少会有些刀痕伤疤,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多。 杜行的年纪看着还不比她大多少,就在战场上经历过那么多厮杀了,也不知死里逃生过多少次,才能活到现在。 也难怪会逃。 她眼神放柔和下来,“要我搭把手吗?” 她指了指杜行背上,刚刚自己看到他涂有一块没一块的药,然而杜行摇了摇头,沉默着拒绝了她。 她看着他低垂下来的头,脸上的丧气都快在头顶聚成一朵大黑云了。 白日里头还会说话呢,才一晚上,怎么又变成一开始的自闭哑巴了? 荆燕对他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愣是没摸着头脑,总不会干个农活叫他干出抑郁了? 她思考了片刻,还是觉得应当开导开导他,这么脆弱可不成,他还有大用场呢。 “你就不说说,这么多伤是怎么来的么?”荆燕挑了一块炕沿边坐下,双手撑在身后,故意放松姿态,引他放下心防,“我们好歹也相处了有些日子了,你药钱可都是我给的。” “我现下身无金银,但迟早会还你的。” “我没说叫你拿钱来,”荆燕纠正道,“只是我在山中遇见你时,那两个追兵总能和我解释一下吧,这些伤里面很多都是他们弄的吗?” 杜行又摇头,过了半晌慢慢转身背对她道,“要是他们伤的,我反倒不会介怀了。” “那这些是你看重的人……”她眼尖看见杜行衣背上,之前被箭矢射中的伤口渗出血丝,从后按住他肩膀,“别动,还是我来吧。” 杜行看她一眼,眼神复杂。 荆燕反而坦荡荡驳回了他的视线,“你想说男女大防?我这里可不接受这些封建糟粕。” “何为封建?”他看她眼神更疑惑了。 她一挥手,“这个不重要,你背上现在还血流不止,止血才是最要紧的。” 荆燕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搁在清水里冲洗过,稍用力压上去,“有些耐心,等上一会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当时那个箭头都没入皮肉中,卜大夫用火烫过剪子,一点一点剪开周围的血肉才拔了出来,就那个过程,普通大夫又没有麻药,她看了都觉得自己心口疼。 然而那会,杜行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双目散漫,看什么都聚不起焦,好像身上的疼痛在别人身上,与他分毫没有关系。 她头一回见到这么颓的人,连卜大夫见了都嫌弃地说,他救活这个人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活下来还看他自己。 如今面前的人,在她手下换药时,还偶尔会轻抽一声气,相比当初,看起来起码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一箭射得真够狠的,连卜大夫的药用了这么些天,都治不好,”她不禁叹道,“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杜行背对着她,凉凉一笑,“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仇怨。” “这么说来,这个人为什么伤你,你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她有些不可思议,摆明了是因为逃兵啊。 但她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发生了某些事,他才会变成逃兵吧,这样看着还说得通。 刚刚她被打断前,杜行倒是提到,造成他一身伤的人,是让他介怀也极看重的人。 别是他的同袍吧。 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还打算回去报这一仇吗?” 她见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神色恍惚道:“是我对不起他们,在很多事上,我没有尽到保护好他们的职责,他们才会背叛我……” “可是你们有将军啊,要你一个小兵保护很多人做什么,”她反驳道,“真正该负责的,永远都应是最上面的那个人,如果你们之间有矛盾,就该请他来猜度解决,而不是那些人公报私仇,还谈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杜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这件事太复杂,与你一时说不清,有时候底下的人斗起来,才是上面的人最想看到的。” “那你们这统管将军当的是什么废物差事?” 杜行哑口失笑,她这当头骂的,自己是分毫不好还口。 荆燕又想起来白天她与黄娘子的一番交涉,“你若知道我白日里也经历了与你同样的事,就不会把错全揽自己头上了。” 她边帮他把创药重新在伤处撒一遍,边娓娓道来,分散了他放在疼痛上的注意。 夜幕下烛火摇曳,蝉鸣与另一间屋中阿宝的读书声,都漫上了夏夜的静谧。 这一夜,杜行睡得很好,身上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痒意,都未能拦住他的美梦,梦里没有冀州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