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就要纳粮,你们一偷一大捧,让我一个寡妇可怎么活啊?” 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尖利的妇人哭嚎,十几道声音捻成了爆竹引线,只待门内一个回应便噼啪爆响。 门外闹腾得利害,自然也就盖过了门内的小声争吵。 荆燕的炕贴着墙,她静下来把头靠在土墙上,分辨出隔壁还有一道压制了声量方才没被人察觉的声音。 应当隔壁还另有一间屋子,里头住着她家的亲戚,古代本就都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的多。 听这声音,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叔父怎能为眼前之利,就去偷邻家的粮?如此糊涂行径,叫我们家往后如何在城中抬起头来做人?!” 虽是孩童,发问却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颇有成人风范。 “那些粮为何要还?麦子上难不成每颗都刻了他们大名?”应答之人中气十足,半认半驳,像是极力拿出了长辈的气势,理不直气也壮,“我是为荆家好,你们反倒怪罪于我?这罪……我不认,要认你们去认!” “叔父你——!” 争论看来一时无果,而门外的吵嚷也正好消停了些,趁着这难得的安静,荆燕闭眼呼了口气,原身的记忆全数涌入脑海。 与她同名的这个女孩年方二八,家中四口行二,母亲生下最小的弟弟后不久就病逝了,凭着父亲在扬州衙门做书吏多年,有些积蓄与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本是平安顺遂。 却不想去岁一昔横祸,父亲被告勾结豪强,助其在鱼鳞图册上做手脚便于侵占民产,又碰上天子整顿吏治,愣是重判全家充军,千里流徙至北地,谪戍安平所。 安平所源于本朝太/祖开国时所设的卫所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的军事要地,各设不同大小的军卫,一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不等,征战时调发从征,休战时则各自屯田自给,休养生息【1】。 而国朝几百来座卫所里,安平坐落在北方,远离京畿,属于最底层的那一批。这里不曾设所前,甚至是块人烟罕至的荒地,专用于流放罪民,所以太/祖也大手一挥,将这里划作谪发军的屯兵之地,继续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来安平后,依卫所之制,每户人家发五十亩田地,一并若干牲口农具,为军中耕种屯粮。 但近日北疆战事频起,父亲即刻编入行伍,上了前线,作为余丁的大哥也被迫拨去北边修筑城墙,除了二房那位叔父,家中就只剩她与幼弟阿宝。 叔父荆子玮本是读书人,天生跛足,后天好吃懒做恶习傍身,不仅不帮着耕作,反倒四处游赌。而原身正是因为无人帮衬,连日忙于农活,在烈日下曝晒中了暑,过劳死一命呜呼。 一想起叔父,荆燕就能感到原身强烈的惧怕与憎厌。 听方才她幼弟在隔壁屋中的一番指责,看来又是她这位好叔父闯下的祸事。 刚穿来就逢祸事,搅得她都没有半刻安宁。 手脚感觉灵便后,她正准备披衣出去看看,只见幺弟雪团似的脸气得煞白,眼中噙泪,踩着怒气冲回了屋。 见到荆燕起身,他先是惊诧,嘴边绽笑,泪珠却再也没忍住:“二姐你终于醒了……” 阿宝伸手紧紧环抱住她,卸去了小大人的做派,终于露出一般孩子受委屈的模样。 “阿宝,别怕。” 荆燕边喘着病气,边轻抚他安慰道。 她看着怀中的弟弟,像是看到了前世家中鲜少与她撒娇的小妹。 父母走得早,她一手把小妹拉扯大,小妹也自幼就懂事,跟着多年省吃俭用,从不喊苦,姐妹二人凭着父母过世后的赔偿金与学校助学金,勤学苦读,先后成材。 自己当时走得突然,消息若是传给还在大学里读书的小妹,她一定会独自躲在宿舍里偷偷哭吧。荆燕心中一股钝痛,不禁落下泪来,把怀中的阿宝抱得更紧了。 就让她任性地把阿宝当作过去的小妹吧。 “二姐,”阿宝圆滚滚的小脑袋突然抬起,尚是泪眼婆娑,“叔父坚决不肯认错,门外的那些乡亲该怎么交待啊?” 荆燕揩去泪水,正了正神色,“他们总在我们家门口讨说法,也不是个办法,走,我们出去。” 阿宝迟疑了片刻,到底年纪还小,眉目间藏着一丝畏色,“我们是去……求他们的原谅吗?” “不,”她拉起他的小手,语气坚定,“求谅是犯错的人要做的事,不该我们替他做。” “那我们是……?” “补救,”荆燕朝他眨眨眼,走到院门,“就像我们阿宝说的,不能让乡亲们因此和我们结仇生分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