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些炭,茶水煮沸了一到。 咕噜噜的热气从壶顶冒出来。 虞秋烟无心念战,棋局很快便见了分晓。她在湿润氤氲的雾气中抬手:“承让了。” 宋成毓捏着棋子的指尖有些发白,面容不过僵了一瞬。 “阿烟妹妹还和以前一样,棋艺也愈发精湛了。反倒是我不如以前了。” 虞父看了片刻,如今方才大笑出声道:“确实精怪,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都不知阿烟还有这等本事。” 宋成毓笑了笑。 “学生早便言明,阿烟妹妹绝非天真行事之人,这一番先是假援孤城——”他手点了点棋局,继续道,“此处则是连弃八字,而学生的每一步都在阿烟妹妹的计算之中,自叹弗如。” 言罢,宋成毓抬眸含笑看来:“阿烟妹妹这一局可还下得畅快? 虞秋烟并未作答。虞衡看在眼中围率先开口:“明轩过谦了,到底是你让着她。” 虞衡摆摆手:“不早了,不早了,若没尽兴明日再来。明轩,你原本的院子还留着,我让小厮带你先去收拾收拾,那屋子年久若有些缺损的,你再着人与阿烟说一声。” 宋成毓点头:“劳阿烟妹妹挂心。” 小厮便带着宋成毓去了外院。 待宋成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门后,彻底瞧不见了,虞衡方才琢磨着道:“许久不与阿烟下棋,倒不知阿烟棋艺深浅,改日为父也要与阿烟手谈一局方才尽兴。” 她抿抿嘴:“父亲说笑了。” 虞衡这才继续道:“你今日与梁小姐出去只去了首饰坊?” “是,只去了首饰坊。”虞秋烟有些猜到虞父的用意,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虞父下一声便问起:“那可听闻了市井传闻?明轩刚回来,就连为父都略闻一二。” 虞秋烟霎时抬起低垂的脑袋,眸子润着雾气,柔声道:“父亲这是嫌我方才给宋大人脸色看?” 茶炉上沸腾的茶水无人搭理,咕噜声叫唤了个没完。 见了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虞衡心下生了几分愧疚。 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道: “为父也曾被言语中伤过,朝中官员人人疏远,那时为父每日当值都当做是最后一天,后来还是落了狱,连累得你母亲日夜惶恐,也是那时落下了病根……若不是明轩的父亲,这京城就没有现在的虞太傅,宋兄生前将为父当作知己,因战事而亡后朝中还有人弹劾其急功近利,为父一介文官于此能力有限,鞭长莫及,为父对宋父有愧,也对明轩心中有愧呐……” 虞父当年被人诬陷对先帝不敬,朝野上有人拿着他早年所作的文章污蔑曲解文章词句,弹劾其用语暗藏讥讽,后来还因此事落了文字狱。 虞秋烟那时年纪小,也不大记得这些事,但听虞父念叨过几次,便也大概知晓这些缘故。 只是虞父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些遵宋参军遗愿,以及报恩守诺的旧事。 且这话实在毫无道理,难道因为所谓的守诺,她这辈子也与宋成毓退不了婚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轩那孩子命运孤苦,难免敏感。你也该懂事些?” 虞秋烟睁着一双含着水色的眸子定定望着虞父,语气不觉有几分委屈:“父亲,若是女儿想要退婚呢?” 虞衡眉头紧皱,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不可!阿烟你还不明白么?你的婚事是两家同定的,如今宋家长辈皆故,虞府怎是背信弃义之徒?” 见她仿似难过,虞衡缓了缓语气继续道:“阿烟,你与明轩一块儿长大,你该信他一次。” 虞衡的态度……她早该知道的,可是真切地听到到底还是会有些伤心罢。 赏云扶着虞秋烟,没觉出不对劲,扶着人快步往知秋院走。 虞秋烟几要站不稳,白日里一番折腾几被吓得腿软,如今寒意从脚底攀爬蔓延。 她几乎抬不起步子。 知秋院前种着一小片花林,冬日里只有两株腊梅开着花,其余的尽是枯枝残叶。 好在夜色已深,周围枯枝瑟瑟,看不清全貌,站在寒梅花枝之下,嗅着清浅暗香。 虽寒风拂面,也能宁神。 “小姐,进屋吧,夜深了,天冷容易生病。” 赏云扶着她觉出了些不对劲,陪着她站了会方才出言。 “嗯,进去吧。” 曳地的披风在地面划出浅浅的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