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浮云蔽日,骤风急雨。

按照祖训,每逢大风大雨多雾月黑,不可赶路开船。

靠水讨生活的人大多心存一丝敬畏,陈黑子一向是谨遵组训守规矩的。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这几十年浪里来水里去的生活之中全身而退,安全无虞。

而他相识的引水同行,不少都命丧在这川江之中。

是的,川江滩险弯多,大大小小的暗礁出其不意,船舶一旦进入到这片江水时,必须要由一个谙熟川江航道的掌舵引领船舶进出。而陈黑子正是这川江之上大名鼎鼎的引水人之一。

然而,今日,陈黑子却破了规矩。天气不好,这船根本就不该出航。

他望着舷窗外渐起的白雾,心中沉了又沉,终于开口朝着一旁啜饮红茶的洋船长说道:“船长,今日天气不好,进入崆岭峡之后江狭水急,建议提前泊船。”

翻译如实传达。

那洋船长抬头,努了努嘴示意舷窗之外不是还有几艘木船向前嘛,随后他食指叩了叩钢皮船壁,语气傲慢,“我这铁皮船还比不上那破木船?”

看来这洋船长是要执意向前航行了,陈黑子无可奈何,谁叫他受雇于人并且佣金丰厚。

他已经四十岁了,江面上来来去去一辈子,看惯了这川江的恶水,这水始终没有陆地踏实。等这笔佣金到了,他便金盆洗手不干了。

于是,他也未做反驳,只好紧紧关注着江面状况。尽管白雾渐起,但能见度还行。

他看着锐利的船首劈开水面,团团的白色水沫泛起然后又消逝在江水里。

脚下这艘“瑞升号”小火轮是专门为通过三峡天险而设计的船舶,采用蒸汽动力、明轮驱动,配有螺旋推进器,马力又足,全身裹着铁皮,乍一看,好像的确是比这江面上的木船多出几分优势。

这么一想心中又稍微踏实了一些。

船舱外机器轰鸣声隆隆,就着铲煤的锅铲有节奏地嚓嚓响动。

陈黑子一脸严肃,还有一里地便要进入崆岭峡漕口了。接下来这片水域礁石密布,眼下正值冬季枯水季节,水下横卧潜伏的暗礁露出江面,如同石林一般,稍不注意便会船毁人亡。

不过,他信心十足,纵横川江三十载,这里的每一处暗礁他都如数家珍。

*

瑞升号的船板之上矗立着两层仓船,均供旅客住宿,只在二层角落劈开一处不大的餐室。

餐室有三张方桌以及十多张骨牌凳,除了供人吃饭之外还供给十多个人打雀牌。

而一张牌桌旁边,总会围着不少看牌和爱出主意的人,于是这餐室便终日烟雾缭绕,欢声笑语,成为船上最热闹的所在。

餐室东南角,围坐七八女子,一应皆是佩金戴玉,看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家眷,正嗑着瓜子说说笑笑聊着天。

长途旅行实在是枯燥,尤其困在这轮船之上更是没多少娱乐,虽是萍水相逢,倒也可彼此作伴解解乏。口中谈资也都是衣服首饰兼一些八卦趣闻。

然而,坐在最外圈的刘清苓却心不在焉。

三天前,她去海边度假,乘船去一小岛观光。不想,一个浪头打过来,人便被卷进了深海之中,等她醒来时,她竟然穿越到这所清末的小轮船之上。

而这艘小轮船正航行在三峡之中!

她周身泛寒,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初二语文课学郦道元的《三峡》时,老师曾经提过一嘴,三峡的确秀丽壮美,但也暗藏凶险。

别看三峡现今的航道水深、宽、阔,可在清末时期,江流湍急水道狭窄遍布暗礁,吞噬了不少来往的船只,其中也包括开通商口岸之后,试图航行抵达内陆的第一艘外国现代化轮船。

老师还感叹说,可惜名字取得兆头颇好,却还是低估不了大自然的凶险,这洋船还是沉在了三峡之中。

所以那艘沉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记忆实在是久远,她已经工作好些年了,哪里还记得这么细节的东西,刘清苓恼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就是自己脚底下这艘“德升号”小轮船。清末、三峡、现代化洋轮船、船名取得兆头好,这一个个叠加的暗示词指向性太明显,搅得她心神不宁。

烟雾实在呛鼻熏人,胸中陡生浊气,刘清苓走出餐室,靠在仓船的栏杆边透透气。如果说潜水意外是一个死局,那穿越到一个可能沉没的轮船上何尝又不是另一个死局?

千头万绪扰得心烦,她将小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冬季的三峡中,江风凌冽,吹得面庞泛上冷意,仿佛连思绪都清晰了。

都道三峡风光奇绝,现下遥瞻两岸,见悬崖峭壁犹如刀削斧劈,绝壁孤生的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