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继续问,倒是说起他以前的故事。 “我刚从军那会,回回回来都要吐个半天。”沙场刀剑无眼,交战现场鲜血淋漓堆尸如山都是寻常事。 “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沈重的话清清淡淡,李二却听出了浓重的沧桑。 沈重看着院中砖石铺地的小路,思绪却回到了十几年前。 当年和他一起从军的亲友故人如今尚在军中没剩几个。 有的人解甲回乡了,有的人战死沙场了。 深夜寂静,院中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地面上的落叶随风旋转,偶尔也有树上残余的枯黄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从空中落下。 李二跟着沈重往前走,突然止住脚步。 前面的那棵红灿灿的枫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手中端着东西。 就着稀薄的光线,李二辨别出二人一高一矮,一灰一白。 沈重也看见了,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女儿和兰香。 沈重冲她招招手,沈灵萱看见,开心地跑过来。步伐轻快,披风随风飞舞,露出里面的衣衫。 等高的那个走近,李二才发觉她身上不是灰色,而是红色铺金织锦披风,只是在黑夜下容易被认作灰色,里面是青色衣衫。 矮的那个人丫鬟打扮,端着一个食案。穿的也不是白色,而是极清浅的碧色。 沈灵萱抬头看他。 夜晚看不真切,依稀能辨出他剑眉星目,虽然甲胄加身,但身姿挺拔,五官俊秀。即使站在掌一方军权的沈重旁边,也毫无瑟缩之感,自有一番气度。 是当日在沈府门口那个鹤立鸡群的人。 沈灵萱人小小的,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向他福礼:“陶将军。” 李二愣了一瞬,然后抬手回礼:“沈小姐。” 想必这就是沈将军的女儿。 还未离京时,家中交代过燕勒城的一些旧俗和人物。其中就包括沈将军妻子于数年前离世,只留下一女,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儿这么小。 看起来十岁出头,脸部带着未脱稚气的圆润。李二视线落到她头顶,个子也就到他肩头。 看着两个人丝毫不见生疏的沈重哑然失笑,这两个孩子倒是自来熟,不过也好,免了他介绍了。 沈重看向打着灯笼的女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沈灵萱摇摇头,眉眼弯弯:“等爹爹。” 沈重开怀一笑,低垂眉目看着小女儿,放缓了声音:“那找爹爹有何事啊?” “给爹爹……嗯……和陶将军送吃的……”沈灵萱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灵萱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她是数天不见父亲,想沈重了。知道今晚他们议完了事,就在院中等候,想着能见沈重一面。不然第二天一大早,沈重又要去军营了。 她也没料到陶玄曜也在,以为只有沈重一人。好在做的东西够多,也不怕再加一个人。 她悄悄瞟了一眼兰香手上的托盘,暗自庆幸。 沈重心思再多,也想不到小女儿的弯弯绕绕,只当她孩子心思。 总不能在外面吃饭,沈重看了看还亮着灯的花厅,道:“那就去花厅吧。” 深秋,深夜,燕勒城物候已寒。 灯火通明的花厅大开着门,两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倒像是一对父子。 一碗鲜美的鸡汤下肚,沈重和李二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久违的舒坦。 有外人在,沈灵萱不好久留,已经回去了。 沈重吃饭很快,临走前对李二说:“今日早些休息,明早还有大事。” “是。” 李二默默地把东西吃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子时二刻了。 屋里已经换了过冬的新被褥,窗纸也细细地糊裱过。 李二已经累极,就在这满室温暖里,沉沉睡去。 次日,李二收到一个大包裹。 九安抱着一个几乎和他一般宽的包袱,跌跌撞撞从门口进来。 进门时,一人一包袱还被卡了一下,九安聪明地侧了身,提着胳膊,先进包袱再进人。 李二看着小厮略带滑稽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笑。 笑容极淡,不过瞬间就不见。 九安再看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沉着寡言的少年将军。 包袱是素色,未经漂染。 九安把包袱就近放到桌子上,露出里面的黛色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