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祝辛夷要说不害怕，绝对是骗人的。

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就在这里把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小到每一个细节和自己对当时情况作出的处理和理由，甚至她当时的心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

与她对接的女警即便在很多专业的医学术语上一窍不通，但也十分耐心地把她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记录在案。

没过多久，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唐湛很快推门而入，见到祝辛夷时礼貌地笑一笑，坐下来时把一沓文件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祝辛夷余光扫过，看到了最上面的一张抬头的“手术记录”几个字，紧接着唐湛推过来一张刚刚打印好的笔录，顺便递了支笔过来，压在了签字处。

“签个字就可以先回去了。”唐湛友好地笑了笑，等待签字的空挡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来时正对上祝辛夷有些犹豫的眼神。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没有了。”祝辛夷想了想，摇摇头，然后拔开笔帽。

“真的？”她面前的唐湛双手交叠，俯身凑近了一些，清澈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医生，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当事人的情况，对么。”

“当事人……”

唐湛的话提醒了她。

手术前的几天，她几乎每天都会去看许恬好几次，就差住在病房里了，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许恬的情况，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手术的流程。

除了一件事。

她抬起头，手中的笔放回到笔帽里，犹疑地看着唐湛，“我觉得，手术用药……好像有问题。”

唐湛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签好字后，祝辛夷从派出所出来，有些怅然若失。

市中心的繁忙路段再加上下班高峰期，星海南路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她身后就是海大医院的住院大楼，但还是决定走回公寓。

医院，看来是回不去了。

而单身公寓里，很显然也空无一人。

经此一事，她和安珩的关系变得十分尴尬，即便十年的感情能勉强让他相信许恬的死亡仅仅是一场意外，但她也终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祝辛夷心里很清楚，安珩早就没有了双亲，与许言这个哥哥又关系疏离，唯独许恬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亲人，如今也都离他而去了。

她很想要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作为亲手造成许恬死亡的主治医师，她凭什么呢……

祝辛夷的步伐越走越慢，海市街角的车水马龙此刻在她的眼中，颇有几分时光流逝之感。走上步行天桥时，她刻意在繁忙的车道上方停留了片刻，目光所及处，皆是这座城市里奔波于生计的芸芸众生。

很多年前，她也曾在这里停留过，那时的她看着远处的海大医院大楼，心中还满是憧憬。

她曾以为自己离他越来越近，此时此刻的她却有点想哭。

她走到夜幕降临之时，华灯初上，才慢悠悠地回到了住处。

他，大概早就走了吧。

祝辛夷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忽而身后的电梯跟着打开，身穿蓝色制服的跑腿小哥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先是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墙上的门牌号，确认后对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好，您订的香葱和豆腐，记得五星好评哦！”

说罢就把纸袋塞进祝辛夷的怀里，转身就要走。

祝辛夷愣了一下，赶忙叫住他，“哎，抱歉我没订——”

跑腿小哥一个闪身钻进了电梯门里，只留下狭长走廊里她自己的孤独回音。

无奈，只好边掏手机边开门，或许是送错地方了。

正好，小葱拌豆腐，晚饭也一并解决了。

防盗门从内侧打开。

安珩换了一身白色T恤休闲裤，一只手还扶在门把手上，见到她时浅浅一笑，“我订的，进来吧。”

——一如他们朝夕相处了多年的熟悉模样，叫人安心。

公寓里，飘出一阵阵久违的烟火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