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响了格洛丽亚家的门铃,过了一分钟,她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稍等一下,克里斯托弗,我马上就好。” “不用着急,洛莉,我就在外面等你。” 她是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家门。 几年前,刚刚大红大紫的格洛丽亚短暂地讲究过一阵子排场。当时,好莱坞流行雇佣拉美裔佣人,她也赶着这趟潮流选了三四个委内瑞拉人。她很随和,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一直以来主仆间相安无事,直到她发现其中一人趁着她外出拍戏时偷偷带亲戚到她家旅游。 格洛丽亚半夜回家,正好撞见一家人用她珍爱的陶瓷餐具大快朵颐,小孩在她的路易十六古董沙发上穿着鞋子上蹿下跳。她勃然大怒,当即辞退了所有人,只保留一个园丁,一个清洁工,都是钟点工。 我知道她的忌讳,因此习惯在大门外等待。尽管她给了我出入的特权(我想我是唯一一个),但我尊重她,不会滥用这项权利。 她的房子是一座端正,洁白的立方体,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夹在一片制片人喧闹浮夸的带泳池彩色大别墅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有一次,我要去给拍戏时伤了腿的格洛丽亚送剧本。她从马背上摔下,只能拄着拐杖一点点跳着走。我知道她走得吃力,于是要她把大门打开,那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见庭院的模样:一块翡翠般的透亮泳池,一张乳白色的折叠椅,一丛翠绿的灌木。所有家具,仅此而已。 哪个好莱坞明星会住这样的房子?我是她唯一的私人助理,没人比我离她更近,但我仍不太了解她。看着她的身影,我常常在心里问,“格洛丽亚,你在想什么?” 咳咳,只能说,我很同情那个将来要为格洛丽亚写传记的倒霉蛋。 我和她是四年前认识的。 1952年,她凭借《淑女之家》家喻户晓,俨然是一位年纪轻轻便登顶好莱坞的天之骄女。我则是个身无所长的男孩,刚从高中毕业。父母虽不需要我赡养,却也没钱供我读大学。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她喜欢跳舞,将来想当舞蹈演员。所以,我需要挣钱。 那个时候,好莱坞是全美青少年的梦想之地,人们都说那里遍地是俊男靓女,到处是工作机会,数不清的年轻人从各地涌来,却发现现实并非如此。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住在一个叫绿藤庄的便宜社区。到处是施工的脚手架,道路没有修缮,空气中弥漫着黄色的沙尘。我没什么技能傍身,只能从最底层的搬运杂务做起,每天都疲惫不堪。辛苦奔波一个月,工钱刚刚拿到手,薄得可怜的一小沓,就要往房东手里送,留给我的生活费已不剩多少。我想离开,却连路费都凑不齐。 月底,我已三天没有吃饭,饿得快疯了。我漫无边际地在街上游荡,闻见面包的香气,便循着香味走过去,大口吃起面包和火腿来,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就算被扭送到警察局也好,至少让我吃饱了再说。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有个声音问,我根本没空理她,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 “你会被送到警察局的。”她继续说。真啰嗦,这人怎么这么多话?就不能让我好好吃东西吗? “我在跟你说话。”那个人抓住我的手,我挣不开,她瘦瘦的,力气却好大。 我不耐烦地顺着那只手看去,想叫她少管闲事,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大明星格洛丽亚·嘉诗。 “跟我来吧,”她对我笑笑,松开我的手,“我带你去找吃的。” 成为她的助理后,我问她当时为什么要帮我。她说,我让她想到了自己童年挨饿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我感叹。 她低着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也许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你让我想到了他。” “你?” 什么意思? “你没有阻止某个人偷东西,所以毁掉了这个人的一生?”我试探着问。 “嗯?什么?当然不是。”她好像被我搞糊涂了。 “那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侧过脸,不再多谈。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的面颊上,她皱着眉头,我清楚看到她眼中的愧疚。 我回过神。 格洛丽亚打开门,站在我面前。她散着头发,穿着一件巴尔曼设计的白色裙子——那是我去巴黎给她取回来的。她对我微微一笑。 “早啊,克里斯托弗,今天怎么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 她歪着头看我,笑着说:“和那时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