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交往就像一场梦,悄无声息地始于意识边缘。他从没问过我的名字,似不在乎,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也装作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门罗就是这样,许多我为之辗转反侧的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你能想象把家里钥匙给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吗?天呐,如果某个陌生人有我家的钥匙,我会吓得睡不着觉,但门罗就这样做了——丢给我一把钥匙,问我要不要去他家看看。 我们从好莱坞山脚下拾级而上,沿途栽种着形状滑稽的仙人掌和龟背竹。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座房子时的感受:建筑本身的外墙是沙褐色的,外窗安装着肉桂色的遮阳板,整体色调呈地中海风格。主楼为尖锐的三角形,底部两侧各连接着一根圆滚滚的柱状塔楼,这哪里像好莱坞明星的豪宅?活脱脱一个小男孩用沙土堆成的“超级堡垒”! “你喜欢吗?”我身后的门罗问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幼稚可笑的房子。”我说。 “哦,是吗?”我听见他低沉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绕到我身前,朝房间背侧走去。“来,过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很棒!”他向我招手。 我跟着他,行过一处拐角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壮美的景色。整个洛杉矶在我们脚下展开,宛如一座巨大的棋盘,而我是运筹帷幄的棋手。红顶小建筑和树木错落有致地分布,道路星罗棋布,一辆辆小车急速奔跑着。我看到远处蔚蓝辽阔的天际线,模糊了城市和天空的界限,现在、过去、未来在此交融。我想到百年前熙攘而来的淘金者,他们肤色各异,饱受贫穷之苦,接受苦难的锤炼,锻造了这座星光之城。我呢?我又行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我想要什么? 再往上看,山顶分布着更大、更豪华、带泳池的住宅,那是制片人和公司老板的住所,压在我们头顶。我移开眼神,朝脚下看去,树海在山谷之间渐次翻涌,仿佛要吞噬我,我忽然一阵眩晕,他伸手扶住我。 “小心。”他说。 “我没事。”我跳开,很快挤出大大的笑容,甩甩头,急切地向他表明自己一切都好。我知道,我夸张的动作一定十分滑稽。 “你在想什么?”门罗问。他靠着露台的木质栏杆,宽松的白色棒球衫在猎猎风中飘动。他微微低头,友善地看着我,好像很期待我的回答。他眼中那种单纯的真诚,让人心碎。 在那双婴儿蓝眼睛的注视下,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说“不告诉你”。他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转开了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对着蔚蓝的天空,许了一个关于他的愿望。 “我很喜欢这里。”他说。 “因为风景很好?” “也许吧。”他说,然后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正当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结束时,他再度开口。 “告诉你,我其实有点恐高。”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敢于在一个女孩面前大大方方地袒露自己的恐惧,他们想要崇拜,痛恨同情。 “但你为什么……”为什么你面对所有令我恐惧的事物都如此镇定? “这是个秘密——我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怕,明白吗?装模作样,我就擅长这个,你也可以。” 我静静听着,体会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充盈。一种亲密的联系在我们两人之间萌发,一切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就叫幸福。 “为什么笑?”他问,故作恼怒。这时我才知道,我的脸上不知何时有了笑容。 “你完全骗过我了。”我说。他一愣,然后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下露台,朝屋檐下摆着的藤编桌椅走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在阴凉的光线中,他身上灼热逼人的美淡去,他不再是古铜色皮肤,肌肉优美匀称,面如雕塑的阿波罗,他安静地坐着,依然极富吸引力,但那种吸引力十分温和。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敢于直视他了。我看着他圆圆的关节,柔软黝黑的脖颈,以及因汗水打湿头发的不适而露出的小狗般的烦躁神情,这让我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普通男孩。我欣喜地想,他的美并没有那么绝对,一定有很多人无法欣赏,他们会觉得他侵略性太强,举止粗鲁如矿工之子,对他避之不及。换句话说,他的美只能在我的目光中舒展。 当我沉浸在他亲切的吸引力中时,他随意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傍晚的时候,我会和我的朋友们在这里喝酒聊天。” “朋友们”?仿佛有一群吵吵嚷嚷的人挤进我们中间,高喊着这个词语,轻易地打碎了我和他之间的亲密。我不可能不明白,这种幻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残忍。我听到自己重复这个词,语气阴沉。 “嗯,是啊,他们人都很好,你会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