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她知道她是公主,国家危急之时无论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就算她要死,也应当以一个公主的身份死去。 但,兄长对她说,活下去。 这是兄长对她最后的期盼。 既如此……那自私地苟且地、寡廉鲜耻地、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又有何妨。 身份,道德,与兄长的期盼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一刻,李微之忽然灵光一窍而通,明白了那个自古以来已浸透无数人苦涩血泪的道理—— 原来死去并不比活着难,或者说,在存了死志之后,活下去,反而成为了世上最为残酷的刑罚。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就算痛,也不会太久。 但活着却是日日月月年年,日复一日地面对不可知的前路,荆棘丛生,她跋涉而过,知道自己身上将会鲜血淋漓。 她又仔细地看了几遍这短短三行字,小心地将这张薄薄的纸叠好贴身收藏。 然后她抬头,对秦戎征道:“就按我兄长的意思做吧。” 秦戎征答道:“是。” 李微之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但她知道,如果选择了活下去的路,那现在就还远远不到可以放任自己松气的时候。 她问秦戎征:“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秦戎征答道:“还在僵持。等到城门一开,我就送你出去。” 李微之知道他有这个能耐。他是兄长最为珍贵的馈赠,武功高强,且对排兵布阵了如指掌。如果没有意外,他将来该是禁军总管的。 李微之说:“好。” 就这样三言两语定下了她的路。 然而日光漫长,在时机到来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本来就是人世间最难熬的事情之一,可她别无选择。 为了缓解这折磨,李微之问秦戎征道:“兄长……还有什么其他东西留给我吗?” 秦戎征为李微之打开那个太子塞给他的包裹。 里面有金银铜钱各一些,干粮清水,还有一把匕首。 李微之似乎有些失望,她问秦戎征:“还有其他东西吗?玉佩?扇坠?哥哥难道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信物吗?” 秦戎征将那把匕首拿起来,双手呈上,递给了李微之。 李微之接过,仔细端倪,这才发现这不是随便的一把匕首。她认出了这把匕首。 这是有一年太子生辰时秦戎征送给他的礼物,一共两份。一份是长剑,一份是匕首,都是秦戎征去了宫外求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向康大师打造的。 她记得那年秦戎征先是消失了很久,然后才踩着兄长生辰的日子回来的。 那年秦戎征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挟着寒霜,踏着兄长生辰的最后一个时辰回到了皇宫,为兄长带来了这份礼物。 听说他为了这份礼物,还在江湖上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哥哥自然很喜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贴身携带。直到加冠之后监国临政,不好成天带着这玩意上朝堂他才放下。 如今他把这匕首送给了自己。 这把匕首通体漆黑,没有一丝花哨。刀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古体的字,廉之。 李微之将这凶器自刀鞘中抽出,如银似水的寒光在日光下一闪而过,刀刃锋利无匹。 李微之读懂了这把匕首背后兄长未曾宣之于口的话,其实横竖还是那句,活下去。 兄长没有给她玉佩扇坠那类精美的小玩意,而是给了她一把匕首和一件麻衣,就是在提醒她,此后生活不再会是红妆锦缎的太平繁华,而是危机四伏到如果必要,她必须拿起匕首保护自己的惨淡境况。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公主,她永远不能再是公主。 如若老天垂怜,这场兵祸顺利解决,兄长成功登上皇位,拓跋隼身死或者式微,那她也许还能有重回宫城的一天。 但其中只要出了、但凡是如沙砾那般大小的差错,事情都将不会再有挽回的余地。 她生于锦绣丛,人生的前十七年过得和乐安稳,奢靡华美。忧愁对她来说,不过是御贡的荔枝够不够吃而已。 刀光剑影,世俗草莽,田间地头,对李微之而言,都只是纸上的一个概念,一个传说。 她知道这世上有战争,人们互相厮杀,会流血。但这些都离无忧无虑的帝国公主太远了,只是一纸战报,成或败,都不影响她安享荣华富贵。 而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她被卷入了这场战争。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