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来,转眼又已入夏。白云山行宫,玉皇台下,深竹茂林,山水环绕。有清风阵阵,自山涧林中拂掠而过。玉皇台上,倩影纤纤,孑立茕茕。美人脂粉未施,面容苍白,唇无血色,微风将其鬓间发丝撩动于面上。她神情恹恹,凭栏远望,口中低喃,“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 楚溪囚困于这行宫之中已一年有余,虽每日以那玉食锦衣,海味山珍将养着,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据医官说,是先前孕中受刑,落下了病根,生产时又伤了身子才至久病不愈。然而她自己,便是医术了得,明白这医官虽言之不错,但真正的病根在心。心伤至深,郁结难解,万念俱灰,已是药石难医,时日无多了。“瞧,菀妃娘娘又到这玉皇台上去了”,台下行宫内,一洒扫侍女望见楚溪的背影对着身旁的同伴悄声耳语,“娘娘这一日日的也不大同人说话,只常常在这玉皇台上眺望。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陛下有意亲近,她却一直冷脸相对...... 就算生的再美,长此以往也会失了恩宠吧?”至此,二人恰巧已洒扫至僻静远处,另一人小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小声道:“此中自然是别有隐情,据传,这位菀妃的长相肖似先皇后......” 翠微宫内,娴妃方绘了一幅美人图。“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她将画笔置于一旁,伸手轻抚上那画中女子的面庞,“可这面容身量尚画得出,先皇后之风姿风骨,于这纸上却只得三分。” 先皇后沈楣,乃前朝太师嫡长女,出身吴兴沈氏。自小才貌双绝,德名远扬,与萧渊青梅竹马。王婉茵少时闺中,常听母亲提起这位书香世家的小姐,她一度是洛京所有名门女子的榜样。而那王婉茵,自幼也是貌美富有才情,出身门阀世家琅琊王氏。二人常被放到一处比较,然,每每与之相较,却总是矮沈楣一头。究其原因,她只是家中妾室所生庶女...... 因嫡姐早亡,父亲与族中长辈的目光才放到了她的身上。起初她十分反感活在沈楣的阴影之下,直到那次,与沈楣在一诗会相见,竟相谈甚欢。二人于诗词歌赋上的见解颇为相似,互相惊艳于对方的才貌,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后来,沈楣一路好命到底,得父亲撮合,与青梅竹马,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睿王萧渊修成了正果,嫁给了心仪的人。而王婉茵,却只得作为权力斗争的筹码,听从父亲的安排,命不由己。她渐心生不公恨意,为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为什么父亲对自己只知利用?父亲从未问过她心仪何人,从不在意她愿与不愿。她好像,仅仅只是家族能用来笼络他人的物件,但她不甘心。是因为嫡庶之别吗?庶出的女儿就不配得到父亲的爱护?庶便一定是低于嫡吗?女子的价值就只是嫁给男子吗...... 再后来,萧渊登基,他为稳固政权,拉拢世族,权宜之计,王婉茵入宫为妃。 “若是连娘娘也只能画得出三分,那旁的人怕是一分也不可得了。” 白芷上前收了笔墨,将那副美人图放到长案的另一头,好生晾了起来。“这样出尘绝世的人,死得也太早了些。怪就只怪,她嫁错了人,信错了人。本宫,可不想步她后尘。” “娘娘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 娴妃闻言轻笑,“先皇后都去了这许多年,陛下还是念念不忘,难解相思。如今,竟还找起了替身来。可我以为,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起来,外头那位菀妃,有了子嗣陛下都不接回宫里来吗?奴婢实是想不通,她的女儿,还未满周岁便被封了公主。但,这迟迟不接回宫里来入皇室宗祠拜见,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那菀娘娘到底是得宠还是不得宠。” 王婉茵面露鄙夷,“自私凉薄之人,伪作深情罢了。” 言至于此,一句奶声奶气的“母妃”自身后传来,王婉茵止了话头,乳母牵着二皇子萧裕自门外走近。小家伙才刚一岁多,圆滚滚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有双和母亲一样好看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黑亮亮的眸子,样子十分讨人喜欢。小萧裕才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的不太稳当。但一看到母妃,他就急急忙忙的拽着乳母的手,迈着他不太稳健的小步子,以他认为快的步伐奔去了。“是我的裕儿啊,来,母妃抱抱。哎呦,我的乖乖,最近胖胖了哇。” “母妃,我, 饭,多吃,长高高。” 娴妃一瞬被儿子的可爱融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肥嫩嫩的小脸。一时间,屋内几人皆眉眼弯弯,言笑晏晏。 一岁多的小孩子大多贪睡,没过一会儿,玩累了的萧裕就犯起了瞌睡。娴妃见儿子睡着,便吩咐乳母将其抱到内室去了。待到乳母退下,已是日暮西沉,侍女端上了两三盘精致的点心。“娘娘,厨房近来将一些常见的糕点做了些新的口味与样式,特来请您尝一尝。王婉茵于那几盘点心中挑了一小块梨花酥,正尝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糕点,“东宫那边,近来如何?”“回娘娘,东宫近日风平浪静,太子日日都随着董太师一起诵读品评文章,甚是刻苦。” “是吗?那可当真是陛下的好儿子,有他当年的模样。”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