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2 / 2)

身掩映在茫茫绿林中,如同落在树梢上的一捧新雪。

望着视线内渐渐远去的白塔,我出声问胖子可不可以停一会儿,我想去烧一炷香,天真奇怪道以前没见过我信佛教,在杭州都不去灵隐寺的,怎么突然对烧香起兴趣。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在我看过的旅行游记里,他们写到香格里拉有一座寺庙,香火灵验,每个家庭只需要供奉一盏灯,可以福泽家人,还愿方式是生活中累积的善意和福报,无须特地回来。

天真的话没错,我从来不相信神佛,命运和因果不会被鬼神而左右,只在自己。

可是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小时候,我妈总是会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我爸早日痊愈,祈祷我们高考超常发挥,求外公外婆长命百岁,求亲朋好友万事胜意。

她求的许多,却唯独不求自己。

我知道她实际不迷信不封建,她拜佛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可以表达惦记和爱,她深深爱着我们,愿意为我们虔敬礼佛、上香添油,希望佛祖能对我们施与慈悲。

当时我得知后还笑话她,自己都不信还来烧香,万一佛祖认为她不够诚心怎么办,我妈理直气壮道为自己求名求利才不真诚,想要获得而去付出的信仰多市侩,她没有一己私欲,甚至不求能回报到自己身上,是大爱。

我没有刻意回避过关于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是以前看来鲜活明亮的记忆,现在想起却遥远的仿佛前世。

下车时风微凉,吹来花草清香,天真他们没有同行,唯有小哥跟在我身后。

踏进庙门,烛火燃烧的暖光成为室内最大光源,佛陀像立于高台,俯视众生,烛光忽明忽暗,照出佛像仁慈庄严的面容,彩绘的墙壁瑰丽如唐卡,香台摆着一排长明的酥油灯,映亮昏暗的案台,光影幽微。

我和小哥捐出香火钱,各自点燃一盏,奉在佛前,酥油灯散发的热度灼烤着面颊,我沉下思绪双手合十,衷心在心底默默地祷告。

闭眼的间隙,我看见小哥同样虔诚恭敬,不知在为谁祝祷,或许是漫漫岁月中,他心里不可忘却与磨灭的存在。

心念落定,我直起身轻轻放下手,抬头望向肃穆的佛像,心里平静如一池静泉。

刚准备抬腿出去,膝盖有根筋脉忽而轻微一抽,脚步不住地往下跌,小哥立即伸手扶我,在握住他手臂的一秒,我突兀的怔住,颅内骤然涌进大量陌生而纷乱的画面,犹如风中急促拂动的五色经幡,它们交织在一起,将万物混杂成模糊不清的一湖浊水。

我一时无法分辨看到色彩的真假,脑子陷入剥离的苍白当中,看着眼前场景变成光怪陆离的斑痕,没办法进行思考,心却不由控制的开始疼痛起来,剧烈的宛若撕裂一般。

用力地揪着衣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迷茫抬眼,见到小哥冷冽的眉宇,他似乎在担忧,张着嘴,可我什么都听不见,耳里只有寂静,万籁俱寂般的寂静。

背脊僵直的不能移动,颤抖的手背忽然一热,湿润的水珠坠落下去,我摸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滚烫的新泪还在源源不断流出,泪痕来不及干涸就会被热泪重新覆盖,我大口喘着气,心脏在呼吸中疼的愈发强烈,跳动的极其艰难,仿佛灵魂被生生从躯体里抽离。

我睁着眼,视线朦胧到连颜色都看不分明,只有昏黄的水光在眼眶闪烁。

恍惚间,我见到在漫天的大雪里,有一团影子蜷缩在雪地上。

他头发和肩上都积着厚厚的雪,脸埋进膝间,脚下是细碎的灰色石块。影子一动不动,好像浑然不觉冰雪的寒冷,长长的手指垂着,皮肤被低温冻得青紫。

在他身上,我能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尖锐的近乎无法抵挡,如同刮在面颊上锋利的风刀,割的他鲜血淋漓。

我发觉自己的难过,是在与他共情。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堆积的雪层上,他静静坐着,逐渐与苍茫的雪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