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六夜晚。青河大桥附近的一条商业街,车流来往,人群踵至。 环球购物城顶层天台,一个面部缠满白色绷带的黑衣人站在水泥围栏边,苍白的手指支握住望眼镜,自九层高楼俯视而下。 两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十点钟方向…… 还有六点钟方向,不过已经解决了。 黑衣人移动望远镜,又找出一个位点,脚边不经意踩到什么,低头一瞟: 是刚从对面写字楼缴获的M2000狙击枪。 他一脚踢开,继续往望远镜中搜寻。 底下是商业街的全向十字路口,路灯映落一圈圈的白光,七彩霓虹从绿渡幻成蓝,球状聚成点状,然后散出放射光线。 水泥路面深蓝如夜空,斑马线码列其中,车辆拖着浅白的尾光簌簌飞驰,犹如数百颗彗星划落宇宙。 行人从四面八方来,车辆停步,装在红绿灯里前后摆腿的绿小人亮起,成簇的人头,像倒入斑马线的玻璃弹珠,那边的珠子慢吞吞滚向此岸,这边的珠子慢吞吞滚到彼岸。 白色手指转动望远镜的焦距,圆形视场的十字格线从模糊到清晰,对准了一名女子。 女子衣着靓丽,从花店红白相间的条纹雨搭下经过,提着个钻石包。 她的钻石包过于明亮璀璨,摧残得人眼睛疼。 女子身后跟着两人,一男一女,比肩随行。 男的中等身材,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长得白润润,像只饰品店里卖的陶制唐朝娃娃,可惜没有当娃娃摆件的待遇,而是成了功能性衣帽架:脚上长轮,脖子和手挂满几十只牛皮纸购物袋,浑身散发出苦不堪言的气息。 女的又瘦又高,目测一米七五,和“衣帽架”小胖差不多高,秘书模样,一身熨帖利落的正装,脖子挂着蓝色工作牌,一直摁着对讲耳机,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三人显然刚从购物城出来,即将穿过十字路口。 天台上,黑衣人身影一闪,与地上的狙击枪一齐消失。 提钻石包的女子名叫褚荧。 褚荧,人如其名,灼光荧荧。 她立在人群中,像重复平乏的字段闪出一个自动高亮,不用刻意寻找,生来就是重点、突出和强调,浓墨重彩,过眼难忘。 一头红茶色短发,发丝飘扬,与身上侈丽的装扮交相辉映。 鼻梁一副LOTOS玫瑰金眼镜,手腕一条百达翡丽,外面披着vintae风橘色大衣,内里是Valentino暖米色开衩裙;最惊人的是她脚上的Jiy Choo——10公分的高度,看一眼叫人感觉岌岌可危。 旁人的目光不自禁被她吸引,有人看见一个容貌娆美的尤物,有的人看见一个财气冲天的富婆。管他什么人什么目光,褚荧通通不在意,她高仰着头,目视前方,踩着高跟鞋,一步跨老远,10公分的鞋跟稳稳当当,啪嗒啪嗒一声声落,不带一丝抖的颤的不确定的音节。 在穿高跟鞋的女人里,她这种走法称得上“豪迈”;她那身开衩裙原本温婉柔丽,气质也被带偏了,一摇一曳,每一步都走出了物主的豪迈与自矜。 开衩裙下摇曳出她一双纤细的小腿。这双小腿生得像一件雕塑艺术品,白皙而匀称,线条优美,所以显得踝上部的这颗黑骷髅纹身格外狰狞。纹身约鸡蛋大小,在衩缝间时隐时现,容易给别人以街头小太妹的印象:要么“出格”,要么“不良”,或者十有八九“不规矩”。 读过娱乐新闻或看过财经频道的人才知道,褚荧不是什么不规矩的小太妹,而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大小姐。北部体量最大、总资产过百亿的煤矿集团:临州旷野能源公司,即是这位褚大小姐的家族事业。 路沿石边,褚大小姐背后的移动“衣帽架”恨恨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后脑勺盯出个坑来。 “褚荧!你回市里才两天,叫我出来竟然是让我给你拎包?!” 人行道红灯亮着。褚荧停下脚步,从口袋里伸出五只指甲片涂了五种花色的手,转过脸拍唐琏的肩。 “唐少爷,车就在对面,走两步也不会死嘛。”褚荧噘起嘴,玫瑰色镜片里映出可怜的眼神,“上一个拎包的昨天刚分了,空窗期只好委屈委屈你咯,不然……你忍心让文心拎吗?” 普通人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管怎么说也会生出一点怜惜的心情。但作为和褚大小姐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弟弟”,唐琏如同明白彩蘑菇的毒性一样不幸地明白着褚荧的本性。 他丝毫不可怜褚大小姐,看见她那悠哉悠哉晃来晃去的宝石耳链,他甚至想往那上方两厘米处大骂—— “你不也长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