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之見(1 / 2)

樗裡子入周三天之後,秦王嬴蕩就到了洛邑王城。他在文武官員及大批甲士的簇擁下,意氣風發、睥睨一世地走入成宮明堂,然後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了天子的寶座,接受眾人高呼萬歲,彷彿天下已是囊中之物。

秦王聽著眾大臣、眾將官們歌功頌德,心裡舒服是舒服,但總覺得不夠過癮,仍然若有所憾,畢竟秦國的無敵雄師是父祖輩留給他的,並不是他自己掙來的,彰顯不出自己的神武無敵。

秦王想著有點氣悶,念頭一轉就有了個主意,他起身說道:「大家去瞻仰一下九鼎吧!嘿嘿,本王倒要瞧瞧那幾個鼎有多了不起呢!」。

秦王率領眾人來到太廟,見一字排開的九只大銅鼎巍然佇立,卻銹跡斑斑,青苔滿佈,看來很久無人擦拭了。

秦王開口說道:「誰知道這鼎有多重呀?」(註一),眾人鴉雀無聲,沒有人知道這些鼎有多重。秦王見狀,說道:「孟賁(註二),你去舉舉試試份量。」。

孟賁應了一聲就去舉鼎了,結果他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能將那巨鼎托起離地稍許。孟賁近乎脫力,喘著氣報告,說那鼎肯定超過三千斤。

秦王聽了有點遲疑,開始考慮是否打消剛剛訂下的表演計畫,但又想想以前和孟賁比賽舉鼎,自己總是能勝過他,他不行,自己未必不成。

秦王所不知道的是,孟賁以前和大王比賽時,舉不起來那是假裝的,然而這次卻是真的力有未逮。

秦王只猶豫片刻就打定了主意,他道:「喔!有那麼重呀!那誰知道有沒有人舉起過這鼎呀?」。

眾人都明白大王的脾氣癖好,對這種危險的問題不敢答腔。唯有孟賁只顧著湊趣,不知好歹,接口說道:「啟稟吾王,傳說大禹舉起來過,其後八百年周武王也舉起過,周武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舉得起來,至今恰恰又已有八百年了。」。

秦王哈哈大笑,說道:「八百年舉它一次?我不是這就來了嗎?」。

孟賁馬屁往死裡拍,附和道:「大王此來正合天意,大禹、周武王之後每八百年一出的神武聖王,也該應運而出了。」。

秦王高興地道:「嘿嘿,能與大禹、周武王比肩,那也不錯了,是吧?」,言語之中充滿了捨我其誰的自信。這也難怪,當時天下列國無論是國家實力還是國君的個人勇力,他嬴蕩都領先群倫,的確是不二首選。

秦王說畢就脫去王袍,露出身上墳起如山的肌肉,雄偉無比。他走到一座龍文赤鼎之前,蹲穩了馬步,雙臂緊緊環抱巨鼎,深吸一口氣,大喝了一聲「起!」,就將那鼎托起離地,但也無力舉的更高了。

秦王心想剛剛把話講得那麼滿,不能丟了顏面,更且威震天下就在此一搏,絕不能放棄,因此不顧一切地奮力上舉。只見他渾身青筋爆起,骨節喀喀作響,軀體開始發抖,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就向後仰倒,但雙臂卻仍然緊緊抱著龍文赤鼎不肯鬆手,拖倒了那巨鼎,鼎口邊緣正正砸到他的雙腿。

秦王的雙腿完全與上身分家,鮮血像瀑布般噴湧而出,片刻之間這位勇力過人的霸王就死了。秦王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奇怪,那八百年一出的神武聖王,怎麼不是我呢?』。

樗里子帶著秦王的屍體迅速趕返咸陽,他要在噩耗傳開之前掌控住國內局勢,至於周室這邊的事只得暫且作罷。由於樗里子走的臉色很難看,又什麼都沒說,這可把周天子嚇壞了,心想秦人下次回來之時若再繼續搞搞禪讓,恐怕那還叫客氣,說不定人家要把自己剁碎了餵狗,給他們的大王出氣。

……

話說周天子的司徒邵巾,這時已經娶了舒蝶姑娘。那是因為不久前舒蝶突然之間就攢夠了錢,自己給自己贖了身,而且還自備了一筆豐厚的妝奩,歡歡喜喜的與有情郎終成眷屬。

這幾日邵巾與周天子悲情同步,就只落淚嘆氣,惶惶不可終日。舒蝶瞧著心疼,就對邵巾說道:「夫君,既然情勢那麼兇險,那咱們就逃跑吧!」。

邵巾斥責他的老婆,道:「胡說!為人臣子的豈能棄主上於不顧!」。

舒蝶道:「那就帶著主上一起逃呀!他不也跟咱們一樣,長了兩條腿嘛?」。

邵巾嘆道:「唉!婦道人家懂什麼,主上若失了土地城池,那還算什麼天子呢?」。

舒蝶道:「沒地?那就讓主上買塊地呀!」。

邵巾道:「這哪裡能用買的,嘿!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舒蝶不服氣,問道:「地不都是買來買去的嗎?你倒是說說,怎麼這回又不能買了?」。

邵巾不大能區分領土主權與不動產財產權的差別,他抓抓腦袋不知該怎麼解釋,心想這婦人怎麼那麼夾纏,只好說道:「朝廷沒錢,拿什麼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