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前的光亮被季清漪挡住,这才抬起头来。 下午的阳光穿过花树的叶子落在他的身上,男人的眼神还有点茫然,季清漪的心里酸酸软软的,要很克制才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你带着汤从羊城坐高铁过来的?” 羊城到荆城的高铁,最快也要六七个小时,再加上进站出站以及打车过来的时间,这汤得昨晚入夜就开始煲才行。 她想着便有点生气:“你这么折腾干嘛?我缺你这口汤吗?” 傅惟寻望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像是还没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季清漪不耐烦了,“喂”了一声,他这才回魂,说:“不是坐高铁过来的,是我妈过来了。” 季清漪:“……” 那汤的确出自路君之手。 季清漪跟傅惟寻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回被同事传染重感冒,又因为没有重视,拖成了肺炎,住了一段时间院。那时路君就每天煲了汤,让傅惟寻带来医院。那是季清漪第一次喝未来婆婆亲手煲的汤,鲜香里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儿,据傅惟寻所说,那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煲出来的,别的地方是喝不到的。 短短一个星期,她就被路君的汤完全征服。路君见她喜欢,时不时就煲一次,让儿子送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味蕾已经刻下了路君的烙印,所以闻一下就知道是她的手艺。 她以为这次是傅惟寻缠着路君,连夜给他煲汤,然后带过来的,不曾想路君竟然亲自过来了。 她挣扎着问道:“伯母过来旅游吗?” 傅惟寻盯着她不说话,那神情很明显,路君就是特地为了她过来的。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说:“嗯。” 季清漪心里难受得很。那种感觉就像困在一个黑暗的密闭空间里,明知道只要走出去就能有光明和自由,可身体却被捆缚住。每当她试着想往前迈步,那些锁链总会将她拉回原地,然后桀桀笑着说:“别出去,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什么阳光和自由,全都是骗子编造出来的谎话。” 两人一站一坐,在花基前静默了良久。 季清漪租的房子是小区最偏僻的一栋楼,这个花基又在更偏僻的地方,加上这里原本住户就不多,这段时间并没有人从旁边经过。 就好像时间已经停止,而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某个瞬间,季清漪终于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太久,久到或许会给眼前的男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心软。 虽然那其实不是错觉,但她还是想遮掩住。 于是她故作冷漠地说道:“替我谢谢伯母,不过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补。” 又过了好一会儿,傅惟寻才轻声说:“好。” 季清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这个男人太危险,不应该再靠近的。她匆匆转身,丢下一句:“等我一下,我去把汤煲拿下来。” 傅惟寻没有答话,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那一刻,却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对他真的是一丝感情都不剩了吧,连一只小小的汤煲都容不下,生怕他以此为借口,再次上门纠缠。 很快,季清漪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的脚伤刚好,走路并不快,脚步听起来也很轻,但傅惟寻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季清漪走到他面前,将洗干净的汤煲递给他,说:“谢谢。” 傅惟寻盯着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荆城干燥的天气并没有让这个南方姑娘的皮肤变粗糙,借着树间漏下来的阳光,甚至能看到她手上细小的绒毛。 那一刻,傅惟寻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一把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将它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感受它的温热,以及那种握住全世界的感觉。 这个念头越来越控制不住,就像吸毒的人犯了毒瘾,而那只手就是能缓解焦虑和痛苦的毒品。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季清漪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寻?” 他像是忽然从一场梦中惊醒过来,抬起眼望向她。 季清漪见他一直不接汤煲,往前走了两步,将汤煲放在了他的身旁,同时说道:“快回去吧。” 傅惟寻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刚才那魔鬼般的冲动缓缓褪去,就像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