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见他明明是个俊俏的书生,偏偏如此狼狈,倒有些发笑,"你去瞧瞧大夫罢,若是有事,来北静王府找一位金姑娘便是。" 于是也不再耽搁,回身上了马车。那书生呆愣愣地只闻见一阵幽香一旋,只听得北静王府金姑娘这些字,倒连脚上的伤都忘了。 这书生原也有些才气,只因家里清贫,上次揭榜之后,该生未中,又无路费回乡,便在京城给人写字画画赚写钱勉强度日。这邂逅,恍若是他平淡灰暗人生中的一些光彩,能与传奇勉强挂上钩。她走远了,稀薄的空气里似乎还有她的香气。两个世界。他渐渐清醒,那个世界,是李白诗里才有的。她临走时,是不是莞尔一笑了?难怪"临去秋波那一转"便要了张生的魂儿啊。一阵风吹来,阳光稀稀朗朗的,那幽香已然寻不见了。 金姑娘……北静王府……他知道北静王是个清闲王爷,素日也爱吟诗作画的,既然如此,何不去他府上谋差事呢?这样便有与她搭话的机会了。 于是等伤一好便跑去王府递名帖。 这日,鸳鸯正和黛玉一起在廊下陪康儿玩,外头便报上消息来说有位苏世筠来找王妃身边的金姑娘。 黛玉微笑道,"你何时认识了一位苏公子?" 鸳鸯亦摸不着头脑,只道"这倒是怪事,我并不认识姓苏的公子,只是他既然知道要找金姑娘,那便是认识我的,旁人只知我的名鸳鸯呢。" 于是便自己出来相见。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鸳鸯遥遥望见他端坐在那里,眼睛只是低着,并不敢乱看,低语一声,心里倒是有些莫名的悸动。这小郎君真是个白面书生啊,这么一坐竟是……如此端正,倒还有些风度,她想起他之前的狼狈样,不由笑从两边生。 苏世筠本来很紧张,见她笑盈盈地过来,脸便红了红。 "金姑娘,在下苏世筠。今日前来,是想求姑娘一件事。" 鸳鸯觉得有趣,便还了礼,只道,"什么事?苏公子,你的伤怎么样了?用了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苏世筠道,"我都好了,也没花银子,只是想拜托金姑娘让我见王爷一面。" 鸳鸯道,"这个不难,我们王爷以文会友,只要递了名帖,想来王爷愿意见你的。"鸳鸯行了礼,便要告退。 苏世筠望着她出神,那些都不要紧,他,只是想多和她说说话。他燥得浑身出汗,只憋出一句,"金姑娘,在下苏琰,字世筠,宣城人士,虚岁二十五,尚未娶妻。" "对不起,在下鲁莽,冒犯了姑娘。"他又卑微起来,她这般人物,又岂是自己可以肖想的,还是老老实实先考功名罢。 "苏公子,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她微微一笑,真是怪异,她心里跳得极快,"我送你罢。" 苏世筠与鸳鸯北静王府一别三载。康儿也到了进私塾启蒙的年纪,请的启蒙老师便是方大人。他博学多才,家学渊源,又与北静王府交好。与康儿一同听课的便有方家小公子与侯府家年龄相仿的小世子,三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这日放榜,进宫谢恩,恰太后召见,原是某位太妃愿从状元探花榜眼中挑一位合意的做女婿。 于是各色女眷也凑这个热闹,遥遥瞧那写些志得意满的新科进士传胪觐见。 鸳鸯陪着黛玉,黛玉只是一味与侯府夫人聊家常,并没有在意鸳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鸳鸯只是有些站不住,只怕那位苏世筠又名落孙山。鸳鸯心里有些失落。就在她低头暗自伤神之时,却听得有人报他的名字,这才遥遥望见他穿着新锦袍,更衬得他有文人之气了。可是中了又怎么样,他既然有了青云路,怎么还会跑来娶她,自己因着王妃的缘故,到哪里大家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可是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奴才罢了。 所幸,这苏世筠是个痴情的,第二天便请了媒人往王府来,黛玉很是高兴,"倒是一段佳话,从前你怎么一点没提过?" 鸳鸯红了脸,"我原不曾想到,他竟是个……"有情的。 下了聘礼,也算定下了这事。然而不出一月,却有一老妇哭上王府。 黛玉听了下面人禀报只瞥了鸳鸯一眼,鸳鸯立马心领神会。 鸳鸯好生好气地把那老妇请进来,问道,"老人家,我们王府哪里得罪您了,一大早在这哭丧,真当我们王爷是菩萨心肠呢?" 那老妇哭嚎道,"王妃娘娘为我做主啊,我们老苏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怎么能让我儿休妻另娶呢?我儿子还不得被人说死!" 鸳鸯冷笑道,"你家住宣城九街最西边,家中唯你与老翁一位,你老妹子嫁给了县丞,你盼着苏公子高中后能与高门结亲,所以一直未给他张罗娶妻。哪来的糟糠之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