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的人生不断重演,痛苦被拉长,不断循环往复,快乐却短暂如梦幻泡影。才经历洞房花烛的畅快,一转头便是血染产床,妻子离世;方才将红彤彤皱巴巴的儿子抱进怀里,一转头便见到稚龄小童在高烧中挣扎,小脸烧得通红;儿子大病初愈,立即便长大成人,在那个夜晚一刀结果轩辕氏的使者……太阳至高无上,天空燃起大火,轰轰烈烈,好像失控的晚霞,巨鸟燃烧着从天际坠落。铜鼎又在眼前,等待装入落下的头颅。 “够了,够了!”酋长发出惨叫。他的痛苦不断积蓄,突然间,仿佛打破某种极限……眼前亮起一阵白光,如同终了长夜的日出。他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长廊清丽依旧,只是满地鲜血,污渍了光滑洁白的石板路。周围扈从已经尽数毙命,有的头颅不复,脖颈爆开,满地红白;有的前胸绽裂,后背洞穿,崩开出一根折断的脊柱;有的倒伏在地,头身分离,创口处漆黑灼烧,不见任何一滴血液……一截奇异黝黑的金属管子顶在酋长的眉心,黑洞洞的管口滚烫如火,深邃一如死亡。 酋长看到了一双奇特的眼睛。黄金一样的颜色,狭长幽深的竖瞳,蕴含着一种恐怖的力量,以及天地神佛一般高高在上的漠然。那是龙的眼睛,力量与权力的象征。传说中的故事。 “你无法真正杀死我。”酋长说道。到底曾是一国之君,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像你无法真正杀死他们。”他指的是地上的尸体。 “我知道。”靳一梦回答,“现在是这样。” “曾经有人许诺给我真正的解脱,就在……”酋长思索片刻,“像是昨天?又像是很久之前。” “没过很久。” “他失败了。” “所以我来了。” “我该相信你吗?”酋长露出一丝苦笑,“罢了,总归也是个机会。” “如果实在不愿相信别人,或许你该自己更坚强一点。”靳一梦淡淡说道。 “你说得倒是轻松。”酋长叹气道,“浑浑噩噩了这么久,哪怕一切都能在梦中得到圆满,但那毕竟不是真相。我曾无数次想过要解脱,可是……当梦境真正降临时,我仍然……无法拒绝。小心一些吧,后世之人!有遗憾就会有梦,有心灵漏洞就有可乘之机,有可乘之机,则意味着败亡之患。” 靳一梦身怀尼德霍格烙印,倒是并不太担心这个,但他能领会对方的好意。“多谢提醒。”他简单应下了,随后又问:“那天祭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真正的活人才能充当梦境支柱,所以酋长肯定是活下来了,但不论他再如何翻捡对方的梦境与记忆,一切都于长刀即将挥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始终找不到祭祀之后发生的事。 “那天……”酋长皱起眉,“即将正式献上牺牲时,来了一个梧桐苑——即少昊国君御苑的宫人,想要求见公孙献。公孙献跟那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叫停了仪式,禀告天帝,请求暂寄我项上头颅,仅以我弟弟昌供奉。天帝应允之后,一队黄帝近卫将我就近押进了少昊国的地牢之中。” “有人要保你?”靳一梦奇道。 “并非如此。”酋长缓缓摇头,“在去地牢的路上,有少昊国司律官上前询问时,自有少昊宫人打点。我记得当时,近卫首领对司律官说:‘暂借贵宝地一用。’——他们有问题想问,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他们究竟想问什么。在将我押入牢房之后,他们便被另一个黄帝近卫叫走,之后再没回来过。我实在好奇,就问狱卒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没人愿意同我说话。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开始做梦了。” 靳一梦结合自身所学,略一思索,已经明了其中关窍:他们二人都身处于梦境主人的梦中,而他方才所见,亦不过是酋长的回忆,其形式仍是梦境,哪怕酋长已经“醒了”,他的梦仍然会受到主梦境的影响。酋长所说之事应该跟第二个梦境支柱有关,与主梦境过于相悖,因此只有当第一重梦境坍塌、靳一梦找到第二根梦境支柱之后,才能真正在第二根梦境支柱的梦里显露出来。 ——作为第一重梦境的支柱,酋长的作用显然是“打赢那场战争”。当他输了之后,当幻想回归现实,这个梦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就靳一梦个人来说,他对探知那些早已远去的远古秘事并无任何兴趣,只不过……“黄帝近卫?”他若有所思道,“这伙人离黄帝很近么?” “跟他形影不离。” “我明白了。”靳一梦点点头,最后看了酋长一眼,随即扣动扳机。强光暴起,炽白如大日,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再睁开时,这一方天地已然起了新变化。 长廊寂寞,楼台清冷,风声回荡,如泣如诉。池水浑绿爆藻,整池莲荷只剩半茎残叶,一只只游鱼通通翻了肚皮。廊下原本景致宜人,诸多奇花异草经过精心修剪,梳理得错落有致,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