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追(2 / 3)


“咯哒”。

光从门缝间挤出,贺青玄干涩的眼球几乎被刺激落泪。

它站在门前。

无论多自以为高明的比喻都在此时熄灭。头发,贺青玄只能这样形容,人无法描述超越了自我认知的景象。

丝缕状的“黑发”汇聚成类人高的柱体,网一样拥堵着卧室前的走廊,盘绕、蜷曲、扭动。无数乱转的眼睛在发缝间灵活地游走,像垃圾场里的老鼠般愉快徜徉。

如果贺青玄停留在卧室或更靠里的房间,绝无可能逃脱。

但此刻,它的全部视线都痴狂地挤向门缝,品尝着灯光,嗅探猎物的踪影。

当发团开始淌进亮灯的室内,地上那一线亮痕被它臃肿的躯体彻底堵住时,贺青玄从它身后的房间溜出,乘着黑暗,尽可能迅速地无声逃离。

这并不容易。怪物就在身后,贺青玄不知道它是否会发现自己,而她无暇也不敢回头。冰冷的恐惧趴伏在背上,惊吓让她四肢虚软无力,为了避免撞到障碍物发出声响,她几乎是爬着逃进了楼梯间。

“不要触发声控灯。”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规则,不在乎自己是否狼狈,手脚并用地尽快往下挪。

黑暗追逐她,撕咬她,却也保护她。

公寓楼共有21层,贺青玄和宋缘租住在12层。终于到达一楼时,贺青玄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浸透了。

“你是三栋的贺青玄?”

今夜的月亮大而明亮,像一只凑得极近的眼睛,手电筒的光横扫过来,看得并不分明。贺青玄几乎要被它迷住了。夜巡的圆脸保安惊讶地看着贺青玄好似见鬼一样发青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贺青玄认识他。

这个保安刚毕业不久,待人有礼貌,对工作也很热情,帮贺青玄搬过好几次东西。平时在路上见到,两人都会相□□头打招呼。

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贺青玄一手攥着关机的手机,一手插兜,尽量神色如常地转身走了。

保安三两步追上她,语气有些苦恼地说:“刚才你们那栋还有对夫妻也下楼了,哭得特别厉害,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肯回家,现在警察还在安抚他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贺青玄微微垂下眼睛。

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她的影子被踩在脚下,色泽浓黑,边缘锋利。身旁,保安的影子却像被水晕开一般浅淡,边线还带着毛绒样的模糊。

“你为什么不理我?”见贺青玄只拿他当空气,保安站住脚步,疑惑地问。

马上就能出去了,贺青玄已经看见了小区的大门。

“你为什么不理我?”肩膀一重,扎起的头发披散下来,保安在她的耳边问。贺青玄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头发系紧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会崩溃流泪,但结果只是机械地继续往前。

贺青玄目不斜视地跨出了小区大门。

风迎面吹来,把她柔软的披肩发吹得向后飘去。这大概就是安全的信号,但贺青玄却没有反应,仍然僵着身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街角,越过马路,走向附近的商业街。

熟悉的烧烤摊,人声鼎沸的大排档,满面红光的店家炒着蛋炒饭,饭香味飘出很远。吃夜宵的人来来往往,聊着新上映的电影,一边把奶茶吸得震天响。

月光被城市的灯光盖了过去。

贺青玄回魂般茫然地四下望着,缓缓坐在街边脏兮兮的长椅上,低头把手机开机,给褚灵华打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挂掉电话,她给宋缘打了一次,又再给褚灵华打了一次。

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两人的号码都成了空号。

贺青玄一瞬间有把手机咬碎吃下去的冲动。她原本以为出问题的只是自己,手机里朋友的异常就像三流恐怖电影里引诱人坠落的幻觉,而真正的褚灵华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宿舍,对疯狂的夜晚一无所知。

但假如在门口哭泣求救的就是褚灵华呢?

她想起“宋缘”发来的信息,说褚灵华杀了她。

这句话让她想要薅住自己的头发放声尖叫。

看似正常的世界终于彻底脱轨,贺青玄没有太多选择,她再次输入了宋缘留给她的那个号码。纸条丢在了公寓,之前拨出过的号码也没有通话记录,好像有人用剪刀把那段荒谬的时间剪去了。她以为自己要回想很久,也做好了想不起来的准备,没想到她很轻松就打出了那串数字。

“我逃出来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