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静中,终于又有声音响起。 似乎是海浪的声音,又像是喧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沙沙声,不知道是录音条件不好,还是刻意如此。 然后,哀婉的旋律响起。 还是归乡的旋律! 只是,这一次的编曲,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最简单的那种编曲。 只有钟声在敲响。 然后低沉的歌声响起。 “窗外的野蔷薇 早已开满墙 远行的人啊 何时归故乡 何时归故乡” 无数的声音,一个又一个加入。 高的,低的,亮的,哑的。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最后一句: “何时归故乡 何时归故乡 何时归故乡 何时归故乡” 声音低沉、肃穆,带着颤动人心的力量。 那一瞬间,蒋明初猛然坐直。 这是挽歌! 最后,这是一曲挽歌! 在归乡那激情豪迈,而又充满喜悦的最后一段之后。 其实一切并没有结束! 他们终于回来了。 但是此行已经一去经年。 所有人都回来了吗? 没有回来的人,他们又在哪里? 有人记得他们吗? 有人思念他们吗? 有人为他们写下一曲挽歌吗? 而这两千多年来,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去往海外。 他们像是顽强的野草一样,在海外扎根、生存、繁衍生息。 以一己之力,哺育了整个东方文明。 但是当他们老了,他们再没有办法航行的时候。 他们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无数的人思念着故乡。 但他们却最终没有能回到故乡! 这一刻,蒋明初的眼前浮现的,是牵星里,那位将宁愿与大船一起沉没,却不肯踏上异乡土地的老人。或许,他宁愿死,也要死在这艘船上,至少这艘船是故土的一部分。 这一刻,蒋明初眼前浮现的,是带着全家终于在异乡站稳脚跟,却客死异乡的父亲。在临死之前,他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遥远的彼岸,等待自己归去的父老。 这一刻,蒋明初眼前浮现的,是千千万万不知名的,凝望着家乡却终归无法回去的魂魄。 他们的思念,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此时此刻,徘徊在每一个聆听这首歌的人的心底。 徘徊在这低沉的歌声之上。 徘徊在这深沉的夜色万家灯火之上。 徘徊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不该被遗忘,也不曾被遗忘。 今日今时,有一个少年,用自己的歌声,唤起了这一切的思绪。 蒋明初极少因为听歌而表露感情。 因为听歌对他来说是职业,他听歌的时候,听的不是这首歌,而是发声、情感处理、旋律、和弦走向、编曲风格 但此时此刻,蒋明初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用理智的心态去分析这首歌。 当这三首歌串在一起时,三首歌层层递进的情绪,三个不同的故事,三个不同的意象,叠加了厚重无比的历史,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以及在这大喜之后,突如其来的大悲。 猛然击溃了他用专业素养铸造起来的心防。 他张大嘴巴,大声喘着气,他自己都没发觉,两眼角落里,已经有泪水滑过。 这不是哭泣,因为这是人类无法承受的重量! 这已经是某种生理性的本能。 谷小白的歌就是如此。 他不是煽情。 他简直就是把你打哭! 太厚重,太庞大,太多太多的内容了。 而越是知识丰富,越是感情含蓄,越是受不了。 蒋明初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少年,可以写出来如此充满厚重感的歌曲。 又如何承受如此厚重的历史,将它处理得举重若轻。 六百年前,夜色之中,大海之上。 郑和站在船头上,举起一杯烈酒,然后洒向那永不停止波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