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就在终点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我有多累，我有多挣扎。”

没否定升职的事，说明他还是要钱的。

池柚心里有了数，吐了一口烟，表情淡漠：“我有个朋友，她以前是个富二代，17岁那年破产了，爸爸也走了，抠抠嗖嗖到了大学毕业，凭自己本事进了大公司。一小姑娘天天被喝来喝去指挥来指挥去没人叫她干正事，后来真被她干出一片天地来，背后又被说，靠男人的啊。而她的男人，爱了十年，得了癌症死了。”

“活着是挺没意思的，”池柚看向赵明远，自嘲道，“不过我那个朋友现在倒也还没死。”

沙冰在融化，杯壁上液化的水沾湿了赵明远的手，因为乱说话忐忑了一夜，紧绷在脑中的那根弦被上午的一通来自父母的电话打断，紧接着女朋友也打来取消婚礼的电话。

他已经三十了，三十而立，却无立之本，只知道怨天尤人扯皮推诿。潦草的人生，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毫无招架之力，只想像一颗小石子弹入深渊，广阔天地，连涟漪都荡不起来。

“喝吧，喝完再上路也不迟。”

三十岁，重复的生活里，大部分都是由压力、后悔、丧气，还有漫长的失去组成。失去黄金般却一文不值的青春，失去少年意气，同时也成为了容易满足的动物。

赵明远慢慢喝下冰凉的饮料，突然理解了自己最后为什么要点杯喜欢的饮料，留在舌间的那点点甜就足以支撑那些无法说不出来的灰暗时刻，他也在试图告诉自己，活下来。

“我……”

“打住。”池柚把烟熄灭，“升职这事我已经说完了，能劝我也劝了，你可以……”

池柚做了个请的动作。

P8有股票了，赵明远在她手下也干了两三年了，她知道这人的性格。

有钱能充实他的灵魂。

池柚走远了两步又折了回去，指了指饮料杯子，“高空坠物不行啊，你等会记得垃圾回收。”

“真晒，”池柚热得用手扇着风走了，走到那群呆若木鸡的下属前，“等会你们都回家歇着，后天再来上班，你们在群里开玩笑还不允许我开个玩笑。”

此时，液化的水珠从杯壁滑下，掉入尘世，赵明远往下看了一眼，随后发出尖叫：“救命啊，腿软了……”

“去去去，拉下来。”

池柚见差点要被追责的事被自己完美解决，悬着的一口气彻底松了。走到电梯前，总觉得刚才自己拿家里事嘴上跑火车有些良心不安，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突然一声“等一下”，她按下开门键。

外卖员进来了，两人各占电梯一角。

电话已经通了，池柚也没想挂了，就说起正事来。

“中秋不是快到了，有什么想吃的吗，阳澄湖大闸蟹？”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呢。”

“隔壁杨阿姨生日快到了吧，我得送个礼物。”

“过了。”

“啊？”池柚有些尴尬。

秦向珊倒是听出点事来了，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试探道：“你这小孩干什么坏事了？”

“没啊，”池柚借着伟大的通讯技术让秦向珊根本看不到她撒谎的嘴脸，“我这不想孝敬下你。”

“你要是真想孝敬，我给你安排个相亲，这都分手多久了还没走出来……”

“哦呦哦呦别说了，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你再说我要晕了，挂了啊我吃饭去了。”

刚好电梯也到了一楼，池柚刚把手机揣兜里，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来。

宽厚的手掌，手心里放着一颗糖。

黄色的，看着是柠檬口味。

“先垫垫肚子吧。”

电梯门开了，瞬间涌来的是嘈杂的人声，沸腾的暑气，还有眼前这个男生，呛喉的清新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