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一件曲裾要七匹绢帛,她就信了,可怎么办? 今年十一,翻过年十二,再过两三年出门为妇,总不能让夫家嫌弃休回来罢! 阿青在心底反复回想卫青三姊子夫的歌声,来抵抗阿嫂絮絮叨叨的念经。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这一套车轱辘话,从去年舅母频频接她长住,就开始了。 多住两日,阿兄就要把她接回去,“代父庭训”。 训了两回,舅母不耐烦了,遣人询问: 是不是对天家教养出来的公主颇有疑虑,觉得她作为天子长姊不堪为甥女言传身教? 阿兄态度登时一变,再不敢表演长兄如父,改为派夫人三不五时去表演长嫂如母。 阿嫂几次对她的满口承诺,都因阿兄落空,也不耐烦起来。 每每转述阿兄的话,脸上写着“例行公事”,声音里拖着“快点说完”,巴不得早点结束和她的互相折磨。 今天不行,今天她态度非常坚决要接她走。 阿青还想去跑马呢,盼着快点出个什么事,打发阿嫂自己回家才好。 确实有事。 太皇太后降旨到平阳侯府,慰问平阳侯、长公主,表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母,对孙女夫妇的关爱。 顺便让天使把住在平阳府上的武遂侯女捎进宫里,陪老太太聊聊天,让不方便出宫的老祖母,能够听到孙女身边的第一手消息。 公主帮阿青推拒,说阿青是外臣之女,“见姅变不得侍祠”。 这是汉律的一条,经期女子被视作身怀不洁,不被允许参与祭祀活动,以免玷污祖先神灵。 君主某种意义上算是人间神灵,太皇太后是天子的祖母,信期的阿青犯了忌讳,不能去拜见她。 天使的随从里有一位高挑英俊、貌若好男的宫女,硬邦邦地把公主的话顶了回去。 大意说两宫皇太后都有祖先神灵庇佑,又有巫觋侍奉,武遂侯女年少未有夫,冲撞不到谁。 武遂侯长子妇也在,那更好了一起捎上吧。 公主还想再推,忽然认出了那名宫女是谁—— 她是个楚地的女巫,唤作楚服,巫觋传家的女儿,不是良家子,不知怎么运作进了宫。 楚服的主人决定了什么事,连天子弟弟都难以改变。 她吩咐侍女,给阿青姑嫂重新换衣梳妆。 心腹侍女领到了她的眼色,着意把阿青的妆造往年幼稚童的方向打扮。 效果不太好。 阿青五官确实还没完全长开,是个半大孩童的模样。可她生得好,个子高,眉眼间自有一股傲气,再怎么扮成幼童,也不像个真的幼童。 悄悄转达公主的嘱托,让阿青入宫以后谨慎小心,少说两句,不要闹脾气,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公主自有补偿。 阿青答应了。 列侯之女觐见太皇太后自有礼仪,天使回长信宫复命,可是阿青和阿嫂并没被天使带去长信宫。 天使分了两队,一队往长乐宫,一队裹着她们往未央宫。 她们小跑着入殿、谒者唱名拜见的宫室,分明是椒房殿。 椒房殿,皇后所居之宫室。 雕栾镂楶,青琐丹墀。 列侯就国的规定时松时紧。 阿青小时候在长安住过一段时间,也进过宫,当时椒房殿的主人是先帝的薄皇后。 后来王皇后正位中宫,她没见着。 现在王皇后成了王太后,椒房殿的新主是陈皇后。 阿青的阿嫂似乎知道得比阿青多,脸色不太好看。 阿青想起了数月前,陈皇后的阿母窦太主,对她和她阿母明晃晃的不喜。 想起公主派心腹侍女对她的嘱托。 今日大概不会很好过。 她垂首下拜,没像小时候拜薄皇后一样,偷偷抬起头来看看“皇后”到底是什么。 皇后啊。 在她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是一座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神妃仙子塑像。 端坐于宫室之中,正殿主位之上,五官掩藏在明暗光影之中。 与无法辨认的面容相反的,是珠翠华服,头上身上的金宝之物,煜煜生辉。 阿嫂在毕恭毕敬地答陈皇后的问话。 椒泥的芬芳混着名贵香料合出来的熏香气味,香得让阿青觉得自己简直失去了嗅觉。 香风阵阵,细乐隐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