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杭服下药后,渐渐有些恍惚。 她做了个梦。 梦里有凉州那一片金黄的银杏,几片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到她肩上。银杏树下站着个模糊人影,她看不真切。 却觉得很是欣喜。 想起来了,这是年少时,她瞒着爹娘和阿姊,悄悄从鄯州跑来凉州,遇见了一个人。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记得那位不告而别的少年,毕竟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心。 但其实,她已经渐渐忘了他的模样。瞧,甚至在梦中,她都难以勾绘出他的样子。 她只是突然有些怀念,怀念年少岁月间唯一让她动心的少年。 不过,他大约也是死在了凉州吧。当年元戎屠城占城,全城皆亡。 赵杭的长睫突然开始剧烈颤抖,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深坠于梦中难以自拔。 萧鸣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杭杭——” 他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赵杭却在这低语间平静下来。 然后睁开了眼。 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萧鸣珏手中一空,但下一刻便若无其事地笑道:“醒了?解药一日三次。午后、酉时各再服一次,毒便能解了。” 赵杭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先前入骨的寒意和飘忽之感也渐渐消失。 她撑起身子:“我等下便去找那位大长老谈谈。” 萧鸣珏却不赞成地皱眉:“我陪你去吧,她身边有不少毒物,你一个人应对太勉强了。” 赵杭笑笑:“她不曾直接将你我赶走,反而让我留下来解毒修养一日,那便说明她内心多少有些动摇,只是缺点有分量的筹码让她真正改变心意。” “我手上的东西,想必她会动心的。” 赵杭的尾音轻挑上扬,带着股毫不遮掩的锋芒自信。 恍若从前。 萧鸣珏微微愣神了一瞬,继而用手抵唇笑笑:“那我便等着看大将军有何底牌说动她。” 赵杭觉得身子好上不少,准备下床了。萧鸣珏没有带着她去找大长老,只是给她指了条道,目送着赵杭出门。 赵杭推开门,又忽然回头:“苗疆与大魏和谈一事,苗疆族人会愿意吗?” 萧鸣珏:“等今夜,我再告诉你。” 大长老住的也是木宅,靠近后山,她没走几步路便到了。两座宅子离得很近,但与苗疆族人那连片的宅子有些距离。 赵杭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在宅子外看了一圈。 以这宅子的破旧程度,似乎是建成后便再没修缮过。看着宅子的木料,是比萧鸣珏那座宅子的建成时间短的。 但萧鸣珏那栋宅子从外观看,显然经过多次修缮。 赵杭心下有了判断。刚想敲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滚回去。” 回头看,是个斜挎着篮子的老者,一条蛇盘旋在她肩颈处——看瞳色,多半是先前攻击她的那条。 大蛇也认出来赵杭,竖瞳内金光大盛,直起半身,仿佛只要老者一声令下,便会扑上来攻击。 赵杭垂下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温声道:“我想与您谈谈。” 老者枯瘦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毒解了,便给我滚回去,我与你赵家没什么好说的。” 赵杭有些意外她会知晓自己的身份,但这反而给她多了一重保障。 “乌斯族人之事,您不想知道吗?” 老者瞳孔瞬间放大,神色愈发阴沉,大蛇张开嘴吐猩红的蛇信子,极具威胁性。赵杭笑着迎上那要杀人的眼神,看上去轻松自若。 但几顷后,老者却跨过赵杭,推开了木门。她径直走进去,却没关门。 屋内暗得很,没有点一盏烛火。窗关得严严实实,只依稀透进来些光亮。 老者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你知道什么?”她声音还是嘶哑,在这阴暗诡谲的屋内,很是瘆人。 赵杭却轻笑了一声:“乌斯族的遗孤,在我手上。” 蛇却猛地扑上来,蛇尾缠住了赵杭的脖颈,冰凉透着。 赵杭反射性地想拔剑,又在最后一秒生生克制住,任由大蛇一点点收力。 她在赌,赌自己的判断没错,赌老者便是那乌斯族人口中的——苗疆长老,族长的爱人。 她赌赢了。 大蛇用了几分力,便松尾从赵杭脖颈上跳下来,慢慢游走到老者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