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巧对这横空出现的大舅母十分陌生。 初打归家时,她曾打听过母亲外家的事情。 那时秦父还在,阮氏并未细说,只道因为父亲贪用膏子,早就因钱资的事情与亲戚断了交往。 心中有何猜测,面上却不能显露。 直杆上的外亲,先得问候。 秦巧领着崔三,阮氏拉着秦丰收,家中四人齐整地站在屋里。 秦家大舅母,钱氏,穿了一身带青对襟褙子,堆满笑意的脸上还沾着泪痕,是方才她与秦巧提起她凄惨离世小姑子时,伤心留下的。 秦巧陪着笑笑,再后来对方缠得多了,面上只剩客套。 外头已有响动,是上工的泥瓦匠到了。秦巧便让崔三领着哥哥先出去。 总是一场角戏,有她和阮氏陪着足够。 这一出声,钱氏便不好再嘤嘤。 她拽了秦巧的手腕,和善地感慨起来:“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瞧这小脸瘦的,没个肉样。” 说着就要伸手,看架势是抚上面颊。 秦巧借端茶,避开这份亲近,“大舅母莫说我了。先喝上点暖身子的。” 钱氏讪讪,只好抿几口。 借着垂头,一双眼珠子来回打量。 可惜此处是个灶屋,也看不出这家有什么敞亮的变动。 她有些失望,很快鼓起精神:“巧儿,若不是外头疯传,外家家里还不知道你已平安归家。回来这么长,怎么也不说来瞧瞧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年岁大了,每每提起你阿娘,就要哭上许久,一双老眼,为你娘都快哭瞎了。” 她长吸口气:“如今好了,有你常在膝下尽孝,也好缓她老人家念女之情。” 阮氏嘴皮子一动,就想插嘴。 这时候说什么常在膝下尽孝,当初公爹惹祸事,连累丰收差点被卖,她求死求活盼着刘家能救命,最后换来一句‘自此亲缘一刀两断’。 秦巧心知她愤愤,轻摇头阻拦阮氏张口。 她面上扶起一点笑意,并不接钱氏递来的话口:“被拐的时候,年纪太小,家中许多事都没记得。” 她回忆了下,在钱氏期盼的目光下摇摇头:“外祖母身子不好,我去了,更惹她老人家伤心。倒不如少交往,烦请大舅母传话,就说我嘴笨,请她宽心。我与哥哥会互相扶持,定不让她担心阿娘的血脉过得不好。” 钱氏就知这一趟不好走。 在外头狼窝般世道滚打出来的人,能是轻易几句话给挟持住? 奈何婆母生了主意,她做儿媳妇不敢忤逆。 可人家也说过了:少交往。 这是万万不能的。 钱氏放过话头,转眸看向门外:“丰收那副模样,大舅母就不说了。可你归家不过一载,怎么就匆忙定了亲事?定的这个,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秦巧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放眼一看,院内人影攒动,有些人天生就招注意。崔三身量比旁人高,穿得是最近她给缝制好的灰麻夹棉衣,臂上遮物撩起卷个褶皱,露出麦色结实臂膀。 正是这双臂膀,白日为她按摩酸麻的小腿,夜里拥她入怀,一众翻冗的俗事中为她撑起这破败的家业。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正低头和秦丰收比划着的崔三动作一停,抬头望向灶屋。 毫不犹豫,就直冲冲地看向秦巧。 目光温柔,秦巧不易察觉地松口气,同他笑笑。 “大舅母,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钱氏为她动怒一怔,“二娘,大舅母没别的意思,也是可惜...” “可惜?” 秦巧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方才那个温和的眉眼都是假象,眼神锋利如刀,唇角牵起的弧度带了讥讽:“大舅母,家中很忙,有话不坊直说。” 钱氏被她目光一刺,心里所有的弯弯绕都像是被看穿了,僵着脸皮:“我能有什么话?就是...就是听说你归家了,想来看看你好不好....” 心头直悬,哎呦,好厉害的气势,唬的人胸口直蹦! 于是忙从怀里翻个布包搁到桌上:“...这是你大舅临出门前托付给我的。不多,就三两银子,你且收着吧,就当是我们这些长辈照看小辈的红钱。” 秦巧坐着不动。 阮氏立时懂了,“二娘,听着外头牛掌柜回来了,你快去与他商讨先前的事儿吧。” 灶屋里只剩阮氏招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