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明日便要辞了这地方活计,秦巧心中微妙地生出留恋。 倒不是有多喜欢,乍然断了,总归有些不适应。 灶上粥米差不离,她估摸下时辰,头一回主动同罗云英搭话。 “牛管事的伤好些了吗?” 罗云英扶了扶发上的翠绿头簪子,“好什么好,二十板子,怎么也得歇个七八日。” 亏得这一顿板子,若不然也没她在屠生跟前说话的份。 秦巧早就发现她的新首饰,想了想称赞道:“素日不见您装点,今儿倒是稀罕。这簪子颜色好,村子里旁人若戴,总没有您戴上好看。” “是嘛...”罗云英被恭维到了心坎,乐不可支,“我呐,也是沾人家的光。好赖一张嘴费力哄,姓屠的可不得赏点好东西给我。” 秦巧接道:“您这是说合成什么大事了?”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崔家那个嘛......小蹄子熬不住苦头,我同她吊了几回,可不就上钩了!” 一得意,罗云英懒得遮掩,反正今晚上崔八娘就要伺候屠生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秦巧:“她...她自己愿意的?” 这话说的。 罗云英冷哼下,“自然是她心甘情愿!有道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两八腿的事儿,她兹要是给了,那就是这村里的人上人。” “她哥哥...”秦巧顿了下,“之前不是说她哥哥死命护着嘛,怎么这回没闹腾?” 提及这哑巴崔三,罗云英便有些索然。 “这不是还没成嘛。那小蹄子拿捏不开,又当妓子又拉不下脸面同她哥哥说实话,且瞒着呢。” 原是崔三还被蒙在鼓里。 早心底里告诫自己要袖手,奈何人心是肉长的,她听过之后,生出更浓的愁苦。 到放饭时候,一时瞧着默默跟在妹妹身后、守护满满的崔三郎可怜,一时又为崔八娘的抉择痛心。 可这复杂思绪翻涌,临到给崔八粥食,一看清对方眼中神情,顿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粥是清汤水,米里碎石参。 滋味自然不好。 崔八娘蹙紧眉头,不耐地挪近脚步,一贯被她珍惜的粥碗很随意地撇在案上。 她的眼神越过大灶,直直落在几步之后、尚在淘米的罗云英身上...还有小灶案上堆得殷足的肉食。 秦巧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哗哗声后,她眨眨眼睛,道一声:“下一个。” 在这一刻,她所有的怜悯同情都消失得干净。 因为用不着。 就像她千里归家,旁人如何叹惋,秦巧并不在乎。那是她的抉择。 崔八身在地狱,左右无路,所有外人看来不堪的决定,都是她的求生。 一个人想活着,想活得稍微好些,不是错。 崔三上前一步,凝视着秦家女郎的脸庞。 方才,总觉得她看妹妹的眼神有些古怪。 端着饭碗在角落坐定,崔三眼神却还是落在灶棚处。 至于妹妹一股脑的抱怨嫌弃,他早就习惯了,只不过又要上工,他发现八娘碗中还剩不少,目露不赞同,端起又送到崔八娘嘴边。 本就分粮不多,再不吃,可要饿坏了。 他坚持,崔八娘躲避不去,心底烦躁就要一股脑喊叫出来,可一抬眼瞧着三兄脸上虬结的伤疤,顿时不再动。 几番呼气,伸手接过碗。 扒拉着碗底,莫名眼眶红了,她怕被看出不对劲,努力埋头吸溜着。 一吃完,拽了袖子撸撸鼻子,露出笑脸给他看。 崔三怜爱地摸摸她发顶。 在家中时,八娘是一众姐妹中最小的,加之父亲宠爱,养得性子格外娇蛮。 曾记得某一岁暮夏,闷热难解。为着讨八娘一个笑脸,父亲令人新置后花园,辟出好大个莲池湖塘,接天映日满眼尽翠,地底凿通引来活水,一时风盛凉宜。 回想想,奢靡成常,抄家落魄也是罪有应得。 再比不得家中珍馐满桌,如今果腹都难,实在是委屈她了。 崔三比划一番,努力宽慰着妹妹。 崔八娘看懂他手势,不由失笑:“你能有什么好法子?指望秦女娘偷摸着能喂饱肚子,还不如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崔三郎只表示自己有法子,旁的也比划不清楚。 崔八却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