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路上被拦住时,秦巧并不意外。 晨间的一番试探后,崔三如何还能安坐? 秦巧看着堵在眼前不语的兄妹两个,往罪奴村的方向瞟了几眼,“这时候你们应是在地里打桩,走开,不怕让盯守的人发现?” 她私心藏着戒备。 昨日的贼人毕竟是一伙,眼前这两人保不准将自己知情的事情告知主谋,若是她一时不配合,这些人为保命,合伙暗害了她并非难事。 崔三不能言,开口的是崔八娘,她顺着秦巧的视线往远处的村子方向看一下,回过头来哀求道:“天冷,今日盯守的人喝了酒,看管得不严,求您别去村子里告发我们。” 崔八娘甫一知道三兄夜里偷跑出去的事情被人发现,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 他们本就是罪奴身,除非朝廷书文或是有人使唤钱财赎身,若不然未准允,半步不能离开。 一经查实有外出的痕迹,便可被当属管事直接处死。 山风吃人,心间生恐惧,崔八娘哆嗦着看眼前的女子,“我三兄并不是故意要去您家,您也知道,我们兄妹刚到村子,什么都没理清,若不是被人胁迫......” 秦巧一抬手,拦住她解释的话,只问:“主谋是谁?” 她这一问,崔八娘当她是要逼问真相,告去衙门,急得眼珠发红,“求求您,是我三兄不开眼,不知您家贵门往哪开,这才冲撞您夜歇,我和我三兄给您赔罪!给您磕头赔罪,求您看在我们并非自愿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她哀哀哭着,扯着另一侧的人一并要往地上跪。 秦巧往后退了几步,没真受了二人的磕头,“你们先起来,有话说话,若是哭喊招了别的人来,可别怪我说出你们做的恶事。” 崔八娘呜咽一声,再不敢往人身上攀扯,撑着地爬起来。 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人还没站直,又要说些祷求的话。 秦巧道:“村子里活法难,却也不该去偷去抢。你们昨日光临了五六户人家,那些人家中米粮银钱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嚼用,一年苦劳攒得辛酸,一朝被人偷了,也是如你这般哭天喊地想求一个公道。你轻易开口说饶恕,苦主们又该如何?” 崔八娘抹抹眼泪,抽泣着辩解:“可你们与我们不一样,少几顿不会死人,我们困在村子里没活路,若是不想法填饱肚子,夜里睡下第二天的太阳说不准都看不见。” 她自恃弱凌人,崔三却听不得,只是抿嘴,不知用何脸面对着秦巧。 “你的话是歪理。你吃不饱,去寻你的活法便是,作甚断了别人的活路?”秦巧皱着眉头,实在听不惯崔八娘这番话语,可这二人说到底也是旧日相识,她硬不下心肠真去检发。 “昨日惊险,你等逃出生天,可往后再这般,难不成回回走运?” 崔三听得出她话里的生机,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往后绝不再犯。 崔八娘心底暗暗松气,忆起之前这女子也曾帮哥哥解围,便觉得她是个好人,顿时感激不已,“谢谢您高抬贵手,我和三兄保证,往后绝不敢再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方才还说是强人所迫,若是之后那人又来相逼呢?” 崔八娘张着嘴,一下愣在原地。 其实三兄夜里私出,算不得别人所迫。真追论起来,有她苦苦哀求的缘故,还有几分借着六姐姐病重的胁迫。 她一时口快,不过是想着赶快糊弄好眼前女子,好逃过一劫。 至于下回的事情,且再说就是。 她犹疑,显然并不懂得隐藏心思,全摆在脸上了。 秦巧一眼识破,自觉好心做了狼肝肺,“我看不是别人相逼,你们是明知偷窃不对,却知错犯错!” 这一回糟了难的便有邻居林家。 听说为捉贼护持家中妻子,当家的林大福被人当头甩了一石头,脑袋上破了口子,血流得满脸都是。 别家纷杂,没细打听,却也都有损失。 秦巧并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性子,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听过的。 今日别家遭难,若是她心生怜悯,轻易饶了去,谁知下回轮不轮的到自家头上? 再一想昨夜哥哥喊疼情形,后怕不已,若是歹人真有利刃行凶呢? 心续一转,再看崔八娘竟还不老实,眼神滴溜溜打转,不知又在什么狡辩言辞,顿时没好气地扭身就走。 可走了两步不到,身后猛地噗通一声,秦巧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见崔三直挺挺地跪着,同她对视上后,极为郑重地叩首一拜。 这并非她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