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他贪了神仙如意膏的瘾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已有几年了。” 话说了,阮氏反倒觉得自己松快许多。 许是被折磨太久,娘家任由她生死,满村人尽是嘴皮子可怜几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一句后,一时竟不知如何往下说。 屋中静了,秦巧偏头去看阮氏。 见她微张着嘴,面上翻涌着回忆,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漫上一层浅薄的湿意。 借着晨曦,秦巧细致地打量她。 阮氏扎着黑色头巾,发略乱,着寻常平民人家的裆裤,褙子一侧搭在肩上,另一边凌乱地散遮着半副身躯。 她大约二旦出头,生得不甚美,上龅口塌鼻梁,眼睛不大不小,眉毛稀疏,脸色青黄,但两颊却是红的。 许是察觉了秦巧直凌凌的目光,急伸手抿好鬓边的乱发,褙子理好,面上露出一抹尴尬又羞涩的笑。 这一笑,眼里的泪光一闪而过,露出了些精神来。 阮氏道一句‘让你看笑话了’。 好似先前不曾在意的体面也回来了。 秦巧不再看她,日头逐渐攀升,刺喇的暖黄披撒在身上,眼窝发酸,她倚靠在门框上,半阖着眼睛听阮氏说话。 “我是十四的时候,嫁进你家的,当时丰收十八。媒人拉纤,没藏着掖着,我也是自愿进门的。” 望向蹲在门外,比往常安静的丈夫,看他痴痴盯着自己的妹妹,时不时憨笑,阮氏轻笑一下。 “进门的时候,婆母还活着。人也和善,不苛待我,吃的喝的从不落下,只央我一点——不能苛待了丰收。” 想起那个慈善的妇人,阮氏面上浮现一抹真心笑容。 “她曾提起过你,说自己有个小闺女,很听话,就是很可惜没养成,被人拐子抢了。所以待我如同亲生一般。” 秦巧呼吸一窒,只觉手脚凉了一遍。 阮氏没留神到她的异样,一味沉浸在往事中。 丈夫烧坏了脑子,行事说话只有男童四五岁一般。虽不通房事,但婆母并不强求子嗣,所以头一年,阮氏只操心哄好了人,自然过得舒服。 奈何上天不给她好日子过。 “进门第二年夏,地里遭了涝灾,朝廷让改种的占稻子都给泡死了。那一年,家中收成不好,公爹不快,时常整天不着家。婆婆劝不住,又担心人在外出了什么事,实在没法子,便偷偷跟了几回。” 阮氏脑子里突然浮现那一日婆母和公爹一道归来时的场景,时隔多年,阴影重现,整个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也是这样一个初秋。 入夜,她点了一盏油灯,怕外边的风吹散,还特意罩了一层纸兜,悬在门口大柳树的枝丫上。 等了许久,村里下灯的锣都敲了三道,才终于等到门口的动静。 她匆匆安抚了丈夫,去院子里迎人,迎面撞上寒着脸进门的公爹。 她是头一次见公爹面上出现那般可怖的神情,一时被唬在原地,连请礼的话没忘了说。 人进了屋子,阮氏站在风里好一会儿才敢动,她长出一口气,刚迈出一步,门口又拖着步子进来一个人。 是婆母。 一瘸一拐、衣衫发髻凌乱不堪的模样。 婆母的声气很弱,看她在等着,叮嘱要记得把外边的油灯拿回来,而后蹒跚着回了正屋。 阮氏吓坏了,她心里乱成一团,直觉出事了,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辗转忐忑一夜,刚有昏沉睡意,就被外边婆母尖锐的哭喊声吓醒了。 丰收比她先醒,一听外边是娘的声音,无论阮氏如何安抚都不听,非要出院子去。 阮氏坚持不住,半拉半就出了屋子,入眼一幕,人便瘫软下去。 婆母还是昨日那身衣衫,甚至都不及收拾,此时跪趴着,嘴边泛血沫子,抱住公爹的腿,哀求他别出门。 而公爹就像是被厉鬼上身一般,面容狰狞,手拳尽用捶打着婆母,更因为丰收上前阻拦,一怒之下,从旁拽了扁担开始抽打。 阮氏往床对向的地方挪了挪,指着上面那一滩人,又恨又怕,“二娘,就是他,是他要了婆母的命。” “婆母知道那什么神仙膏是要命的毒药,想着公爹陷得不深,让他戒了。没成想只挨了一顿打,肺叶子被打戳,连一夜都没熬住,就撒手没了。” 她每说一句,就要急喘一口气,眉峰紧锁,仿佛那场人灾就发生在眼前。 秦巧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