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有往,玉镜深以为然,便淡笑看着老和尚不言语。 老和尚看出玉镜疑虑,解释道:“施主当知,当日灵婵施主不顾性命,救了我寺中弟子。” 玉镜点头:“是以贵寺借了这了凡钵于向澜,助他收敛来灵婵的魂魄,这笔账已两清了。” 老和尚道:“灵婵施主的魂魄虽修补完全,如今托身将养在本寺的莲池内,不知何日才能真正苏醒,待她苏醒之时,施主再将这了凡钵归还便可。” 这话虽在理,可仍是牵强了些,玉镜仍是没有动,老和尚又道:“当日狼妖打入灵岩寺,寺中伤亡惨重,全靠着云霓玄都的唐羽衣施主与蝶舞施主相帮,才可渡过难关,那时老衲便答应过二位施主,定让灵婵回到云霓玄都,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自是不能食言。” 如此,倒还说得过去,玉镜便将金钵拿在手里道:“我再是不收,倒显得我小心眼了些。可大师就不怕,我拿到手里便不还给你们了?” 老和尚笑道:“那便全当本寺赠与施主了。” 玉镜推门出去,便见之前见到的那位青衣和尚站在门口等着,见到玉镜出来,冲玉镜打了声招呼进了屋子,玉镜便仍是慢慢悠悠的往外头走,她听见身后房门又开,转头见那青衣和尚跟着老和尚走出门外,师徒俩在榕树下站定,看来这榕树对于这位老人,确实极为重要,她心中不由叹道,佛家讲究五蕴皆空,却原来最得道的高僧也不能真将一切都放下。 玉镜摇摇头,继续往外走,待快走出小院,她忽然如有所感,在转身时,便见老和尚已倒在树下,观其神色,离去之时并不痛苦,反有一丝宽慰笑意,他的那位关门弟子正跪于他身边,闭目诵经。 凡人终归如此,再如何了得,总也敌不过岁月无情,玉镜对着老和尚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最后看了眼好似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的榕树,转身离去。 玉镜又路过了那一方莲池,这次却有一位中年僧人正站在池旁,待玉镜走进,他转过身来,竟是玉镜二十年前在云霓玄都门口见过的那位空禅,看他的打扮,应是现任灵岩寺的住持,只是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眉间皱纹已是颇深,瞧来伤情的很,全无二十年前的灵动。 空禅呼了声佛号,转头看向莲池深处:“自她那日死在贫僧面前,贫僧才晓得了一些事情。我们……其实已认识许久了,远比你们知道的更加漫长……”似是心间太过伤痛,他闭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前几世她也一直跟着我,只是她从来不曾现身,我便未曾见过她,直到这一世,她终于忍不住同我搭了话,却只问了我一句,‘郎君观之佛气凛然,想来将来定是位得道高僧,只是修佛之路漫漫,可曾有过什么遗憾?’。” 原来那日在云霓玄都门前,他们说的便是这个,空禅道:“我那时不懂她,只当她是惑心的妖怪,便同她讲,‘贫僧一心修禅,未曾有憾,倘使一日抱憾,便是禅心未得圆满。’她便对我道,‘君之心愿,今世可成。’”他转过身,眼中满是悔恨,“这就是最后一世,这一世过后,我便成佛,我与她自此……便再无瓜葛。” 原来方才老和尚所说的梦竟是真的,山脚真出了一位仙人,而山顶也确实会有一位佛陀,怪不得老和尚这般感激灵婵,愿意把了凡钵搭进去,若是空禅死于二十年前,他那时修行自然未得圆满,也当然无法成佛了。 现在空禅看来这般难过,玉镜却不为所动,只淡然问他:“那你想如何呢?” 空禅道:“她陪了我七世,我也想陪她一世。” 玉镜问:“这一世过后呢?” 空禅低垂眉眼:“我是注定要修佛的,这一世过后,自然不过从头再来。” 他说的情真意切,玉镜却并未感动:“如此,我倒希望你这一世也莫要去招惹她。”她冷冷道,“你以为你多了不起,为了她能放弃一身修行?她前几世不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而你若是此刻放弃,她前几世的委屈忍耐亦做了笑柄,你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玉镜没再理空禅,兀自回了云霓玄都,其实说到底,那终归只是灵婵与空禅的事情,旁人谁也无法替他们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