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才是真叫她难过。 玉镜曾经以为,她同北宸之间只是隔着仙与妖的距离,只要她修道成仙,一切定能与从前一样,那时她同向澜的那些形容,关于天宫虽都是想象,却是她真真切切相信着的东西,现在才知,那不过是她以为。 她自是愿意北宸好的,去西北、取一线果,她从不后悔,这千年间,她也从未质疑,努力修炼、上天宫,其实原本想着只要能陪着他就好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是再遇的这段时日,她想看他笑,想帮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也想要豁出性命护着他。 钦慕?眷恋?执念?情义?也或许什么都有,可这样的心思,现在回想起来,不过笑话。 高高在上的辰极帝君,心中装的是天下苍生,她只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于赤女、于章夏,甚至于巨佌都无甚分别,他曾说她变了,她也以为他变了,其实他从来未变,而她初时喜欢上的,便是这么一个会温柔待她、会温柔对待所有的北宸啊。 这样的北宸,怎么可能只是她的呢?辰极帝君从来知道该如何取舍,她与天下,被舍下的只会是她。或者她还不算被舍下,多么仁慈的辰极帝君,无方境的三百年,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她若应了,从此老老实实将一切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这三百年,既是奖励,亦是囚禁,若她不允,这堕仙涯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她懂北宸的心思,可北宸竟是从不懂她的。她从不愿叫他难堪,可她于他,兴许只有戒备防范,再不能交心。 哪怕北宸先同她商量一番,而不是众人面前这般相逼,今日这抉择,总还剩下些温情。 北宸从不知道,从七百五十年前开始,她所执著的,从来不过一个他而已。可原来七百年过去,期待重逢的便就只有她罢了,这场相遇,若只一人欢喜,便当不起这个“相”字,是她错了,倘若辰极帝君当真记挂她,即便长雾山化为飞灰也定能寻得到她,如何会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她如何叫北宸相信,她只是怀念那些在长雾山的日子,那五十年,只有他陪着她,也只有她陪着他,他们只有彼此。 凡人一生有时也不过五十年,其实够了。 玉镜粲然一笑,容色明媚,狐族本就是容貌姣好擅长魅惑的种族,她特意展颜,更显得姿貌妍丽,叫人挪不开眼,她走近北宸几步道:“您可知世上典籍为何只有一线果的寥寥片语?”她狡黠一笑,凑到北宸耳边神秘道,“因为那个地方就在不周山深处,痕迹皆被云霓帝姬抹去,而不周山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黑,那一线果,便在不周山的最深处,您想的不错,我确实去过不合城。” 北宸倏然色变,然而玉镜已经转头走开,冲着赤女冷冷一笑,这只灰兔占了自己的便宜那么久,总不能让她继续占下去,然后她掏出那本她保管多年的无名书,随手扔了出去,接着便毫不犹豫的站到堕神台边,纵身跳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她恍惚明白,她终是愿意成全北宸的,离开天宫,那些秘密,自然也只能是秘密。 她不需要北宸知道她吃过多少苦,有多少回差点就死了,又曾在多少深夜里想着他的模样咬牙坚持,那都是她自愿的,她愿意为了他,舍弃自己。 天雷打在身上很疼,一点点劈出她的仙力,打碎她的仙骨,玉镜却觉得这般疼痛反倒让她清醒,清醒自己走过的路,清醒自己的努力,亦清醒自己的失去,她并不难过,因为这些终究不是她的。 堕仙涯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在这天雷下丧命的仙不知凡几,玉镜快被劈焦前,恍惚看到手腕那串佛珠发出一道金光,接着她手上一痛,仿若要将她手腕生生折断般,而天雷竟再没落在她的身上,待痛劲过去,她已撑过了天雷到了凡间,甚至还幸运的落在了灵岩山,她手上那串佛珠已经消散不见,手腕上只留一圈黑色焦印。 玉镜艰难抬头,看到眼前的深蓝衣摆,边角是银线绣的花枝,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她开口,声音虚弱软糯:“向澜,我疼。”然后便放心的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