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泡沫塑料,林晚亭有些纳闷,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拆除,露出了一个画框,她心里一跳,隐隐有些预感,直到看到画的全貌—是那幅《秋日(Autu ti)》。 林晚亭愣住,画框背后夹着一张小卡片,是周乐洵的笔迹。 ——它本属于你。 林晚亭觉得心里的那点怅然又要涌上来,她珍重地忍着手上水泡的疼痛,拿了一个凳子攀上,将墙上的风景画摘下,转而将这幅《秋日》换上。 等一切搞定,手上的水泡竟在不知不觉中破了,流出一些血水。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幅画的关系,林晚亭当晚做起了杂乱无规律的梦。在她的梦境中,又是上大学的她和周乐洵两人讨论技法、讨论艺术、一起出去速写,那是她平淡的大学生活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互相为对方作画,她的画技自然比不上他,却也乐此不疲。她将为他画的几张素描夹在大学课本里,画作里的他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仿佛可以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林晚亭要凑近细看,素描里的人却一点一点变了模样,他更成熟,桀骜不驯融在了骨子里,骄傲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脊背从不弯曲却也从不试图将人踩在脚下。林晚亭越看越迷茫,梦中都忍不住发出几声嘤咛来,那张画作距离她越来越近,无限放大,步步紧逼。 --是周邮臣。 林晚亭腾得坐起,满脸的汗意。 她喘了几口气,心跳才渐渐平稳,心境跟着平复起来。 她抬眼看了一下时钟,才凌晨五点,再睡已睡不着,现在起来却又太早。睡眠不足令人烦躁,林晚亭明知怎么也怨怪不到周邮臣身上,他又决定不了自己做什么梦,依然忍不住迁怒。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 周邮臣起身服药,淋了一场雨还没好的低烧又有起来的趋势,药吞在喉咙里,正要含水咽下去,猛地咳嗽,呛得鼻头发酸。 他怀疑有人在骂她,又没有证据。 他拿起手机,看到微信列表,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他眉头轻蹙,一条一条读过去,全是工作上的消息。他将手机甩在一边,闷头便睡。 次日,开完早会,林晚亭在办公位上正襟危坐,她等着今天的硬仗。 果然,潘首席叫她去一趟办公室。 潘首席开门见山,一点弯都没绕:“晚亭,你的报告我看了,观点很新颖。” 何止是新颖,简直是过于别出心裁。 “我了解您的顾虑,但这确实是我的观点。” 潘首席:“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犟的人,这不像你。晚亭,你看过这么多份报告,见过哪一份报告唱空的吗?你不明白背后的逻辑吗?我知道你的担忧,如今你在地铁上都能听到炒股的讨论,全民炒股热火朝天,这样火热的形势里唱衰真的合适吗?” 很多人理解为研究所的业务是为了忽悠人进来炒股,以此来帮券商本家赚客户和股民的佣金。但这不是她做研究的本意。人自然当圆融,但林晚亭不认为该破了原则。多少股民在股灾中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她记得她考证券从业资格证时,有一行醒目但绝不会被考的语句—维护A股市场的稳定发展。她大概骨子里依然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认同一些虚无缥缈的原则,做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抵抗。 任凭她一腔热血,她知道这是她个人的追求,不能要求他人,要想说服他人,必须要站在他人的位置以利诱之。潘首席这么多年迟迟没有跳买方,林晚亭有些猜测。按照她的路径发展,这两年再不能更进一步,副所长所长的位置必然轮不到她了。 林晚亭道:“潘首席,你说的这些我都认同。但是天安证券这些年高歌猛进但也很难再进一步,我们在新财富评比、水晶球评比里始终排名没有特别理想。异军突起需要一些勇气。我想我可以做投石问路的石头。” 潘首席的眉头有些松动,却也没答应:“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林晚亭表示理解,她退出去将门带上。 天安证券在12层,满目的单向玻璃落地窗,她穿行过走廊,在窗边停住。 雨后初霁,旭日出声,阳光洒落,像碎银子掉落在人间。 林晚亭微眯了眼睛,真美。 手机震动,她点开,周邮臣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雨后的太阳。 此刻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仰望同一片天空。 林晚亭心中一动,抬手,回拍了一张过去。 发完又有些懊恼,终于还是忍住了撤回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