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四)(1 / 2)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足,林晚亭听的时候不觉得,出来忍不住一抖,才觉得有些头昏,埋头将风衣收拢一些,才汲取了一些暖意。她顾着消化方才听到的内容,微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弯,眼神里像迸出光来,匆匆快走几步,少见得失了几分沉稳。

她走得匆忙,神思又全在梳理内容,自然不知道后头有人对着她欲言又止。

赵濛拿了纸笔,好不容易见周总抽身出来,打算上前问几个不懂的问题,见周总凝神盯着某处,瞧着竟有些罕见的纠结,她疑惑地顺着视线循过去,只瞧见林晚亭的一个背影。她肩颈舒展开,脊背放松地挺拔,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支点支撑,踩着高跟,每一步都踩到了实处,又轻轻提起,步伐轻快,走得却从容。

赵濛瞧着,腰背跟着不自觉地挺直,却觉自己没有模仿得半分的神韵,有些惊叹地又有些轻微地泄气,她转过头去,见周邮臣早收回了目光,忙正经了神色,掏出积攒的几个问题询问。

末了,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周总,我看公司介绍上说您是CFA持证人,有什么备考建议吗?”

周邮臣道,“没什么经验,把教材多过几遍。”

他态度温和,其实心里已经很不耐烦。司里近日的动向他隐隐约约知晓,大概也清楚这些频频往他跟前凑的实习生们打着什么主意,更觉浪费时间。只是这些年,他愈发收敛脾气,还愿意陪着周旋一二。

赵濛连问了三个问题,第一题时他已顺势解答了第三问,显然她只顾着自己提问,全没有听懂,又问了一遍,周邮臣耐心告罄,随意敷衍了一句,抬步便走。

世上最烦的就是蠢人不自知,还要耍一些自以为旁人不知晓的小心思。

周邮臣盯夜盘的时候,心思躁动,总觉得心头落下了该做的事没做。他轻叹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拿起外套起身,车库里停着新提的车。他许久不开车,还好如今已是深夜,路上车辆不多,敞开天窗,徐徐的清风进来,开了一路,才算是解了几分烦躁。

他现在居住的地方离公司算不得远,不堵车的时候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周邮臣一进门,便往书房中去。

这是一套大平层,满目的落地窗,窗外霓虹灯闪烁,目眩神迷,室内却是乏善可陈,若是硬要说独特之处,大概还是随处可见的红木家具,沉色静心。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主人是个老派偏守旧的人,且品味尚算不俗。

周邮臣皱着眉,从书柜的角落一层一层望上去,他目力极佳,却仍是没找着想要的东西。

只得探身,从梯子上爬上去。

自从回国,还不曾请阿姨来细致打扫过,书房他又不喜人碰,于是方一上去,便蹭了一身的灰。灰黏在皮肤上,进了鼻腔里,难受至极。他随手抹了一把脸,继续翻找。

终于,在书柜的一个疙瘩角落里,找见了那几大本资料。

他犹豫着拿下来,皱眉翻了几页,有些纠结。

窗外成排的霓虹灯落下,繁星隐进了云层背后,天光已是大亮。

竟是一夜过去了。

周邮臣向来精力旺盛,从学生时代起一日只需睡三四个小时便足够,再多的时间想睡也睡不着,如今大概是年纪上来了,熬个大夜一点不睡竟也有些觉得吃不消。他和衣直接在书房的沙发上躺下,抓紧时间眯一会。

书房的沙发自然也是红木的,初坐着还好,睡久了便觉得硌得慌。

木头温热,倒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一桩旧事。

彼时他一意孤行弃了物理,进入金融行业,气得老爷子半年没和他说话,只道他是追名逐利之辈,又称他毫不通人情世故,迟早混不下去,不若踏踏实实做物理研究。他自然是满心的不服气,爷孙俩便就这样杠上。

没了家里的背景,他初入职场,才知从前的自己天真的可笑。少年班的纯粹、物理的纯粹、家庭环境的简单,都让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社会的复杂。只是路是自己选的,咬牙也要坚持走下去。白日里他疲于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流程手续、圈子潜规则,夜里独自硬啃金融书籍,勉强算是和这个职业、这个圈子磨合成功。

老爷子也算是放软了态度。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的逆骨一点一点解构剥离,内心的自我却满是倨傲睥睨,仿佛有另一个他,眼睁睁看着他在污泥里翻滚,然后发出一声嗤笑。

正是在这样的时候,国外的堂姐给他打电话,说乐洵新交了一个女友,要他帮忙试探试探。

周邮臣觉得可笑至极,正欲回绝。

堂姐又开始念叨这些年独自一人带孩子的不易,末了她补道,“邮臣,我这一辈子大概就是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只希望乐洵不要步我的老路,找个知冷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