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昼夜温差渐大。白天日头还很毒辣,落夜之后一起风,便能察觉出丝丝凉意了。 这夜是十五,硕大的玉盘在云缝里钻出来,在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银白色的霜,风吹得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簌簌落下一地金黄。 燕无畏在月色下负手踱步,还没走入珮禹宫,便听到殿内传出了泠泠的古琴声,清脆流畅的声调,如清泉石上流,破开雾气,直钻入了他的耳。 妻子不擅乐器,到底是谁在抚琴? 他加快了脚步,到了廊庑底下,站班的小太监正要开口,他伸手制止了,他压低声音问:“何人在里面?” 小太监立即反应过来,先是无声地行了个礼,接着低声回道:“回皇上,是嘉月姑娘在抚琴。” 他眉心一皱,若有所思地呢喃,“嘉月?” 说着抬起腿,小太监便替他打起帘子,他提起袍裾迈入屋内。 入屋便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虫草鲛绡的落地罩后垂着青色的帘幔,几尺开外,隐隐可见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一架古琴前,青葱十指上下翻飞,挑动琴弦,愈加清晰的琴音从她的指尖倾泻出来。 她那鸦黑浓密的头发梳成半翻髻,鬓边插着梳篦,身着一袭胭脂色折枝海棠诃子裙,举手投足自有雍容态度。 燕无畏登时便怔住了,隔着这一方半透的帘幔,他恍惚间回到了永德年间,使臣来朝,年仅十四的寿城公主以一曲《阳关三叠》,震得那些蛮臣目瞪口呆,一曲毕,寿城公主摁住琴弦,琴音乍然而止,过了须臾,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掌声、呼喝声犹如雷动。 那日的寿城公主,穿的仿佛也是这么一身胭脂红的诃子裙。 断弦的声音犹如利刃刮过石壁,激起耳朵一阵颤栗。 回过神时,只见她已屈膝向他施礼。 “皇、皇上万福金安。”嘉月仓皇地咬了咬唇,悄悄把断掉的指甲藏进广袖里。 他掀开帐幔,阔步走了进来,这才看清了她这身华丽的装扮,脸上还施了一层淡淡的粉,眉心描着一枚小小的花钿,原本艳而不俗的脸,更显得千娇百媚。 这些时日,她低眉顺眼地扎在宫女堆里,险些忘了,她原本就是冶艳的这般张扬的女子。 穆皇后走下暖炕,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这边走来。 嘉月见状,浑身细细地抖着,垂着头连身道歉,“奴婢弄坏了娘娘的琴,还请娘娘恕罪。” 穆皇后没回她的话,先是给燕无畏行了礼,回过身,就在她不自觉缩起肩膀时,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翻过手心一看,却僵硬地变了脸色道,“你的手没事吧?” 圆润的食指指甲翘起了半边,一点殷红从甲缝里渗透了出来,红得亮眼,刺得一旁的他眼睛隐隐作痛。 嘉月轻舒了一口气,却不自然地抽回了手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没事,这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穆皇后在燕无畏跟前,说话声音也轻柔了不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去吧。” 嘉月应了声喏,弓着腰退了出去。 燕无畏径自走到暖炕上坐下,瞥着炕桌上的白釉瓶里插着一枝刚折下来的桂花,原来将才的清香就是出自于这里,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这才随口问道,“大晚上的,皇后竟有这般雅兴?” 穆皇后摸了摸鬓角道,“万寿节将至,臣妾想给皇上弹一曲,奈何手法生疏,便想让嘉月提点提点臣妾。” 他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有些闷闷的,嘴里却道:“不过是一个奴婢,能提点你什么。” 穆皇后心头惴惴,见他语气不快,暗想嘉月这招美人计也未必奏效吧。 于是两厢沉默着,直到嘉月又挑开帘子进来。 她的手指已缠上纱布,缓缓走到穆皇后身侧,“娘娘。” 穆皇后如梦初醒,想起计划还得继续,便暧了一声,“你去梢间里把香炉熄了吧,皇上不喜浓香。” 嘉月道是,便挑开帘子入了梢间,走到哥釉双耳香炉前,揭开炉盖,用镊子取出香炭,投入清水盆里。 接着把窗支开一道缝隙,又转过身行至床前,弯腰掸松被子,铺整床褥,整理停当,再高举着手,把床幔从金钩上放下,宽大的袖子便滑到了手肘,露出嫩藕般的臂膀。 冷不防的,身后一只大掌从她头顶伸了过来,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圈,便轻易地握住了她手腕。 她回过头,却没料到他已离得这样近,胸膛几乎擦到了她的背。 他半眯起眼,像一只环伺着猎物的狼,眸里黑压压欲念滔滔翻滚。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也有些烦躁,“蔺嘉
第四章(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