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邵月如要走,江晏之忙道:“别别别,隔着门也能说。邵月如,这些书太多了,抄不完的,能不能减轻一点。” “不能。” “我抄不完的。”江晏之着急道,“抄完这些我都要饿死了,或者能不能让我先吃点东西再抄,我昨晚上就没吃了,饿死我你就得当小寡妇,会被人欺负的。” 江晏之贴在门上,从门缝里看到邵月如淡然站在外面,听她道:“郎君不抄,照样得饿死,郎君既不可栽培,又赌天立誓早晚要休了妾,不若郎君早早死了,妾从族里过继个体贴懂事的孩子到膝下也是一样过日子。” 邵月如剜了门里一眼,“耘春我们走。” “过继的没有我好,”江晏之趴在门上喊,“邵月如,你这个狠心的人,你铁了心要琢磨死我是不是?” 邵月如停下脚步,“不是郎君先要我命的吗?” “我几时要你命了,你少血口喷人,我想和你和离还不是为了咱俩一辈子的幸福。” 邵月如冷笑了一下,瞧瞧,他道现在还不觉得他是在要她的命,“江晏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立独行、独秀一枝,在浊浊尘世众人皆醉你独醒啊?” “是,你聪明,十岁就中了秀才,满苏州找不到第二个,可你这么多年也还是一个秀才,苏州秀才这么多,你豪横什么?” “你一枝独秀,天理人伦你都不顾,你欲与天公试比高,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碌碌无为不肯上进,祖母为你愁白了头,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还要为你苦心筹谋。” “你若不是投生在江家,你有什么本事能放浪形骸?你身上一针一线都不是你用双手挣来的,离开江家谁又认识你江晏之?有朝一日江家倒了,你是对得起辛苦抚养你长大的祖母,还是对得起一手为你撑起天的父亲?” “是,这桩婚事是我爹心满意足答应的,是我邵家高攀了,可你知道我本是不愿意的,”邵月如说着声音渐渐变小,接近哽咽,“请你商议退婚时是那几个人做错事掳了你江大公子惹你不快,你与你兄弟上门闹事我也认了,你既报了仇,又何苦大张旗鼓送礼上门引人非议,你祖母为了你上门提亲,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的,没有人……” 邵月如蹲在地上哭:“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我努力做一个各家夫人眼里能相夫教子执掌中馈的好闺秀,我千挑万选想嫁个好郎君,别人只看到我表面的体面端庄,谁又知道我稍有不慎就会被罚跪祠堂抄书,那些祠堂抄书的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我期盼着早点及笄,早点出嫁,自己立了门户能和夫君和和顺顺过日子。可是被你家看上,我所有的期盼全毁了,不是因为江家不好,是因为你江晏之不好。招猫逗狗推牌九,倚马看花满街走。才傍青衣学新戏,又抢花魁喝花酒。这是你江大公子的做派!” “你祖母为了你上门提亲,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就答应了婚事,你若有几分诚意也就罢了,可是你,你为了你的猫儿狗儿鸟儿才娶我,江晏之,我是什么物件吗,连你的猫儿狗儿也不如?” 她蹲着哭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此身悲哀,“江晏之,你知不知道,这世道上,女人的水深火热男人是不会遭遇的,男人天高地广可以去闯荡,女人只能困守后宅一亩三分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都和男人绑在一起,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在外抛头露面都会被唾骂,你大庭广众之下一句亲昵,对你而言不过一时解气,旁人至多说你风流不羁一笑了之,可于我就会有浪荡不检点等诸多骂名加身。你要和我分开各过各的,你不是要我命是什么?既然如此当日何必要娶我?” “江晏之,做人不能这样不负责的,身为女子我这一生便都是错吗?” 邵月如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江晏之在里面起初还欲和她争辩,可渐渐没了声音。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让一个姑娘哭成这样,并且她说不是因为江家不好,是因为他江晏之不好。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控诉他给她带来的伤害。 他一直在自己很好和自己只是个纨绔之间反复横跳,觉得自己虽然纨绔但总体而言还是好的,是那些人没有眼光,发现不了他的好,都喜欢周珏那种表面功夫的假把式,可直到今天才有人痛哭流涕的告诉他,他的纨绔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 “邵月如,你别哭了,我改,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邵月如哭得很不体面,不是那种戏文里娇小姐的梨花带雨,她哭得像雨打芭蕉,泪痕洗面,哭够了她抹了眼泪站起来,抽泣着道:“来得及,先把书抄了,妾去为郎君准备美酒佳肴。” “不要酒了,我喝酒容易醉,做点吃的就行。” 江晏之垂着头乖乖回到书案旁边,翻看着桌上几本书,然后看到《论语》下面压着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