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苏菲回过神,来不及辨清心中的失落从何而来,追问道,“去哪里?” “还记得我说过吗,父亲希望我去学习经济,以便继承他的事业。”艾德加转开目光,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微低了头的少年,侧脸俊秀,一如既往带着些许忧郁的温和——苏菲忽然想起那个深秋的午后,也是这样明媚的阳光,他站在店铺的厅堂里,用同样清朗之中带着低沉的声音,对她讲述他的童年和梦想。 他的嗓音真好听——苏菲想,她从未碰到过能将德语说得这般好听的人,如同大提琴醇厚的音色,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柔调子。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突然开始讨厌他的冷静温和。即使是告别的话语,也可以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我原本以为会再过几年的……父亲已经帮我联系好了一个来自伦敦的批发商,听说是为英国女王服务的。” “你要去伦敦?” “不。那位先生现在在斯德丁——所以我也会先去斯德丁。” “……斯德丁?”苏菲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地名,“在英国?” “不,在普鲁士。”艾德加笑了,苏菲盯着少年的眼睛,才确定这样的笑容里并没有嘲笑的意味,“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贵族小姐,可有时候,却连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苏菲,我真怀疑你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斯德丁是俄国女皇卡塔琳娜出生的地方。” “啊!”苏菲这才恍然大悟。二战之后那个城市被划归波兰,便开始按照波兰语被称为“什切青”;“斯德丁”这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德语名字,不过几十年就渐渐地被遗忘了。如同那位出生于此的女皇被后世提起,也总是以“叶卡捷琳娜”的名字——只有在她曾经的祖国,人们才固执地按照德语发音,称呼她为“卡塔琳娜”。 由此可见,人们都是健忘的。 苏菲不知道当这个少年再次回到慕尼黑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的朋友——如同她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光阴流转中,任凭那些一起走过的年少时光渐渐模糊。 两个人并肩站在神殿外,山坡并不太高,但眼前却十分开阔,没有任何遮挡。绒毯一般的草地,黄色的稻田,成片的灌木丛;还有中间金光荡漾的多瑙河,河面上是来来往往的白帆船,越飘越远,直到变成模糊不清的白点,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苏菲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开口问道:“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她听到艾德加缓缓地说,“或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几年……” “……这样啊。”苏菲轻叹,忍不住去看身旁的少年,“那你什么时候走?” “……三天之后。” “……唔。”苏菲发出一个语义不明的音节,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进行下去。她转了个身,靠在高高的柱子上,神殿内部,是一座座德意志名人的半身雕像。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是说——现在这种时候,不应当是在家收拾行装吗?” “我想来看看瓦尔哈拉神殿。”艾德加也转过身,学着苏菲靠在柱子上。少女带着花草味道的体香传来,他低下头看到她白皙柔软的右手,近在咫尺,他动了动指尖,却缓缓地,握成了拳。 “前些日子,父亲开始整理他拍过的照片,想要出版一个‘当代人的摄影集’,将这个时代名人的影像都收录进去——包括国王陛下,也包括冯•克伦策教授。”艾德加顿了顿才接下去说,语调仍然是平和的,“父亲说正是冯•克伦策教授的瓦尔哈拉神殿使他萌发了这个想法,所以临走之前,我也想过来看看。” “艾德加,”苏菲说,“其实你心里,是很崇拜你父亲的吧。” “那也是我的梦想。”少年的声音很低,调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约翰•施特劳斯先生——我是说,小约翰•施特劳斯。” “因为远离父亲,所以能够专心从事自己热爱的事情?”艾德加的语气轻松起来,“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达到那样的高度——在外面,我总有机会跟随其他的摄影师学习,也总有机会尝试自己拍照片。” “这听起来很棒。”即使知道艾德加看不见,苏菲还是努力扯了扯唇角,弯出一个笑容,“那么,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苏菲……” “这个时候,你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苏菲。”艾德加站到少女面前,苏菲看到他蓝色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眼睛,“你今天有空吗?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陪我游览一下雷根斯堡?就当做是临别礼物。” 苏菲不置可否:“
少女的祈祷(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