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的《车尔尼》(3 / 4)

的双脚够不到地面,晃晃悠悠地一下一下踢着琴凳——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到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蓦然间纷至沓来。

当指尖触到黑白相间的琴键,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旋律也一点一点从生涩变得流畅。

“想不到殿下在没有课的时候也记得练习,这一条竟比半年前弹得还要好。”库拉克微微颔首。

“那接下来我们练什么?”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速度再稳定一点就更好了。”

“嗯。”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跳音再轻巧一点就更好了。”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指尖和指腹触键转换得再清晰一点就更好了。”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哆嗦咪嗦循环的感觉再强烈一点就更好了。”

……

……

“我讨厌车尔尼!”

苏菲喊着,毫无预兆地将十个手指伸开,狠狠按在键盘上——突兀而杂乱的噪音响起,接连不断。

喊过之后,她愣住了。

同样是这本标号为op299的《车尔尼快速练习曲》,同样是第十条的阿尔贝蒂低音,白色的窗棂,黑色的钢琴,明晃晃的阳光……她再一次,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小公主?”

“啊?”苏菲回过神,习惯性地用手背抹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其实并没有泪水。几个深呼吸之后,她终于想起母亲的叮嘱,仰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我能不能不练《车尔尼》?”

“这是基本功,殿下。”

“可练习基本功不是为了弹曲子么?”苏菲不服气地反驳,“不练车尔尼,我也能弹曲子。”

当双手重新放在键盘上,哆嗦咪嗦的和弦再次响起,流泻的旋律却已经改变。清朗活泼的快板,质朴却又绮丽,带着天真而明媚的温暖——

第16号钢琴奏鸣曲,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殿下——”

库拉克伸出手虚盖在苏菲的跳跃的手指上,“我希望您能暂时停下。”

“……为什么?”苏菲咬住嘴唇。

事实上,小公主偏爱莫扎特并不是什么秘密,这首标号为k545的奏鸣曲就是她的最爱之—。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莫扎特有着某种特殊的崇敬和默契——而现在这种情感被轻易否定,令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和侮辱。

“殿下您觉得自己弹得很好吗?”库拉克并没有回答,而是这样反问道。

“……”

苏菲依旧咬着嘴唇。在某一段记忆里,她曾经着迷一般地练过莫扎特——虽然她从未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天才的境界,但每当那样甜美真挚的旋律在指尖脉脉流淌,都会给她带来莫大的慰藉。

那样的旋律总会跟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比如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比如夏季清透的雨丝,比如枝头随风摇摆的花苞,比如笑容纯净的婴孩……

无论多么浮躁的心灵,总会在这样的旋律中沉静下来;无论多么绝望的旅程,总会在这样的旋律中看到光亮。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只能弹好一首曲子,那么那首曲子的作者,一定是莫扎特。

“莫扎特把这首曲子归在‘为初学者而作’的一类中,就一定是简单的吗?殿下您或许忘了,它的副标题虽然是‘简洁的奏鸣曲’,却是莫扎特晚期的作品。”

“可是——”

“没错,您弹得很熟练,可以说是流畅。如果殿下能够原谅我的直白,很抱歉——您刚才的演奏当中,赌气的成分有多少,炫耀的成分又有多少呢?”

“我……”

“莫扎特是温暖的,但您有没有想过,是阳光的温暖,月光的温暖,还是星光的温暖?所谓质朴,是不加修饰的质朴,还是大巧不工的质朴?那些欢乐,究竟是天真的欢乐,还是历经磨难仍然不失的赤子之心?”

“……”

“而且殿下您或许没有注意到,左手哆嗦咪嗦的阿尔贝蒂低音,仍然不够轻巧。”

熟悉的旋律重新响起,同样是莫扎特第16号钢琴奏鸣曲——微小的细节中,完全出乎意料的处理,连接,停顿,跳跃——钢琴在说话,心弦被拨动,苏菲第一次,对这位老师生出了心悦诚服之感。

“好吧,库拉克博士您说得对。”她叹口气,连称呼都不自觉地变成了“您”,“那么,我要把《车尔尼》练到什么程度才行?”

“不会太难的,公主。如果您能像喜欢莫扎特的一半一样喜欢车尔尼——不,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