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麒：“万物本无情，不求情心但求缘。”

这回轮到瘦散修愣住，须臾后只是摇头，似感叹又似讽刺道：“日后有你后悔。”

陆云麒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他乌黑的瞳仁此时唯有寒霜的冷意。

他凉凉对瘦散修说：“我猜正是因为她是第三种，才会令你反噬至此。恐怕她在境中所杀之人乃是你幻术所化，你出身幻修，最善洞察人心，探知他人心底所惧。”

“然后再利用灵力在环境中化为恐惧其形，将人困在环境中，再无声无息地吸食他人灵魄，以此修炼。”

“林师妹在境中重伤你所化之形，便可令你的幻术之力反噬在自身。”

瘦散修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他的猜测，只阴恻恻地看着陆云麒。

林见素抬手指了指被埋了一半的耳鼠，问：“你们既然有法子修炼，为何还要抓这些小妖？”

瘦散修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问了这样一个蠢问题，“如今仙门兴旺，我们太冥三修皆是被仙门逐出之徒，如何敢明目张胆的害人性命。可这些妖怪就不一样了，妖族的畜生，我们杀多少，怎么杀，无论是仙门还是官府都不会过问，这么容易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陆云麒面色一变，双手紧紧握成拳。

林见素难得怒形于色，怒色中还带了丝不解：“就因为能杀你们便说杀就杀？”

“为何不能？”瘦散修反问，“妖族与牲口禽兽有何不同？飞禽走兽尚可杀之，妖族的畜生为何不能？我们不仅吃其血肉修炼，取其妖丹炼丹，还要剥其皮毛卖钱！瞧瞧，一点都不浪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何罪之有？！”

林见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大言不惭地讲述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毫无悔意不说，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不对，仔细想想，自从她下山以后见到的尽是些丧尽天良的事。

也许这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本貌。

天机宫与世隔绝，修真忘尘。就像一座不沾尘世的水晶宫，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丑陋和不堪。他们身在其中，天天将天地道行挂在嘴上，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乱了套。

又或许他们早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只是他们的心都在修仙成道，不肯多顾人间一眼。

目下无尘方为仙，可无尘世何来仙？

若有一天尘世沦为人间地狱，仙道何存？

陆云麒抿唇不言，他缓慢地一一扫过散在地上的太冥三修。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的冰寒无不在诉说他隐忍的怒意。

林见素敏锐的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像是有什么马上就要失控，她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惊异道：“你要干什么！”

见他不接话，林见素迟疑道：“你别冲动，万一被天机宫知道了……”

以他半妖的身份，真要是把人弄死了，逐出天机宫都算轻的，搞不好会被罚挖妖丹也说不定。

陆云麒眼神如渊地看着她，声音平静的近乎麻木，“林师妹，你觉得如果带他活着回天机宫会怎样？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猎杀的是妖族，不是人族，你觉得会有人管吗？就算掌门愿意为了一个小妖惩戒他，你觉得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

“这些妖怪与他们无冤无仇，况且修为这么低，连人形都化不出，说明未曾伤人性命，取过他人精魄。可他们，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甚至还要剥皮卖钱。尹世宏害了人，官府抓住他自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但是他们，只因他们害的是妖，没有人会为这些妖讨回公道。”

他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委屈和不甘，以一种令人难言的压抑，低低诉说不忍直视的事实。

林见素说不出话，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已经充分认识到妖族的地位和生存状态。

陆云麒凝望她的眼睛，两人无言相视了一会儿。

他率先别开眼神，声音有了一点温度：“我……也只是一时气愤，你放心，我不会做你不喜之事。”

林见素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心疼。

那个受尽白眼，境遇糟糕却依旧背脊挺直的少年，第一次，她在他脸上看见了类似脆弱的情绪。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难以抑制经年累积的愤怒，从而让他一直以来为了融入人族的努力而功亏一篑。

她忽然想起在幻境中那个完全妖化的他，如果他未来真的走上了那条路，也许不是因为他体内的妖族血统，而是所有人的偏见和排斥，逼得他无路可走。

手中是他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