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靶(1 / 3)

这是萧懿龄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顾定安曾见过自己的母亲哭泣,也在办案时见过受害者的亲属落泪。她们的泪水或喜、或悲,都包含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可从没有人像萧懿龄这样,哭得若无其事。

顾定安觉得自己的心彷佛被一只大手捏紧,闷痛得喘不过气。萧懿龄却面色未改,好像那滴泪与她无关。

顾定安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

他不动还好,他这一擦,温热的指腹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萧懿龄的眼泪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外流出来。

接着,顾定安便觉得自己左臂一沉,是萧懿龄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臂膀上。

他低头看她,只看到一截莹白的后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别处,却在移开目光的前一瞬,看到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落下,滴在他的衣襟上,溶在那已经开始发暗的红色血迹里。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萧懿龄才起身退开,用袖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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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林拿来的,是一件襄王的常服。

顾定安原本那件衣服上都是血迹,已经没法穿了。就算他自己不介意,走出去只怕也会吓到别人。

因此,萧懿龄便找到鹤林,问与顾定安身形相近的襄王借了件衣服,给他换上。

好在,这段时日襄王都在大理寺办案,有自己的屋子,也放了些换洗的衣物。

顾定安换上襄王的衣服后,更显得英武尊贵。加之二人本就身形相近,萧懿龄看到他的背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鹤林将二人引到了位于昭狱旁边的停尸房。

昭狱中的犯人,常有抓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伤、命不久矣的,还有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尽的,或者是同一牢房中的犯人起了冲突斗殴致死的……

案件中受害人的遗体自有仵作负责收敛,待案子查明后还给亲属。可狱中犯人的尸体也不能随意处置,大理寺卿于是下令,另辟一间停尸房,安放这些遗体。

停尸房的院子旁种着一棵樟树,为小院遮住了烈日,防止屋中温度过高,加速尸体腐败。而樟树的香气,则既能遮盖尸臭,又可以驱邪防虫。

鹤林告诉他们,这棵树是在此处还没有大理寺和昭狱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昭狱在从前时曾名为“诏狱”,意为“奉诏治狱”,即奉皇帝诏旨钦命审理重大案件。后来,大景刑狱制度改革的时候,此名被当今圣上改为“昭狱”,取其明理炯戒之意,也是提醒办案的官员,要时刻记得天理昭昭,尽最大可能避免冤假错案。

说着话的功夫,几人便到了停尸房外。

这一趟过来,是为了让顾定安再看一眼遗体,确认李镜的受伤情况,与他当时看到的相一致,以防有人从中做什么手脚。

萧懿龄就在院中的石阶下等他。

“殿下,您,还好吗?”文杏抱着小羊,站在萧懿龄身边。

方才进昭狱时,萧懿龄便没让她进去。文杏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自家公主和顾将军两个人都面色凝重,顾将军不知为何还换了身衣服。

萧懿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也没心情说什么话。

主仆二人站在香樟树下,一时沉默着。

还没等到顾定安出来,萧懿龄却忽然注意到一个中年人,正进入小院门口,朝她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朱红色官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方脸圆眼,看上去很是威严。

“臣大理寺卿程居道,见过荣惠公主。”程居道站定在几步远外,拱手见礼道。

萧懿龄也还了一礼:“程寺卿安。”说完,她指了指身后的房子,“襄王和顾将军在里面。”

程居道却说:“啊,是那位在狱中自戕的在押犯人吧,黎少卿已经告诉我了。此事说来也没什么。进了这昭狱的人,寻死觅活可太正常了,我们都见惯了,也绝无追究顾将军的意思。至于这小顾将军,被一个咸京纨绔的花架子夺了刀,襄王殿下要怪罪下来,那就是他们金吾卫自己的事儿了。”

他说到后面,还打趣了一下襄王。

说完,他又道:“臣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一个消息,要告知殿下。”

“李家案子的结果,圣上批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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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昌,前启万授七年生人,前太仆寺卿。经核查,李自昌在任太仆寺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宾州刺史、驻军统领范柏等人,在宾州巧立名目,私收税款,压榨百姓,十年间获利逾百万两;伙同宾州军统领范柏,假借剿匪之名屠戮太平窑村百姓,杀良冒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