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韵潇左手拿叉，在开了背的虾肉上精准地戳下去，右手拿勺，灵巧地转过一个角度，弹润的淡粉色虾肉完整地剥离出来。

不锈钢叉和白歆芮的瓷碗叮当敲出一声脆响，他听见饭桌传来远远的笑声。

白歆芮今天戴了一对流苏瀑布耳环，转过脸看他的时候撩动耳后的一撮鬈发。

每回到他那里小住，她都是淡妆甚至全素，疲惫像大山的阴影倒下，她脆弱得像一块已经有了裂纹的玻璃。

可是回到人前，她又完好如初。

开心是她愿意向他展示最真实的一面，可她又回到圈子里，日复一日没有尽头地涂画上厚重的面具。

他看不清她。

“石老师害羞了。”梁玥开口先解了围。

“石老师，我们刚刚聊到，你和白老师第一次见面那会儿。”

导演组看准时机制造话题：

“石教授，你还记得和白老师第一次见面是在几月几号吗？”

静湖红枫，石楼垂云，老树浓阴。女子的一袭汉绣红衣像炽烈的火，张扬明艳地烧过半边暮云。

他一怔，答了一个极为宽泛的时间：

“秋天。”

导演的脸色不大好看。

在下完一场雨的盛夏，白天后跑到某座山里隐居，然后和一个神秘男子迅速结婚。这是当年互联网上最大的八卦。

“八月，”白歆芮抿了一口葡萄甜酒，音色极淡，“算秋天。”

没有一丝不愉快。甚至是带着维护的。

其实他记得的。他不仅记得，每一年还会特别为之庆祝一番。白歆芮很少来，不知道他每次都会走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上一整天，独自回忆起那场缠绵的雨，回忆起那颗穿着白裙子的竹荪，感谢它把她带到他的身边。

他忽地浮起一阵沮丧，闷头喝酒，喉结上滚落晶莹的液体。

“接下来该考考白老师。”

白歆芮饶有兴趣地把两只手肘都搭在铺着雪白餐巾的实木餐桌上。

“石老师的朋友圈签名是什么？”

“不知道。”她毫无负担地垂下头。大概是觉得态度过于敷衍，她抬起晶晶亮的眸子：

“是我的名字吗？”

刚刚被尴尬到冰冻的直播间又欢乐地滚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给我把白歆芮普信女打在公屏上】

【一般理工男都不会玩浪漫吧】

【可是石教授摆明了居家好男人啊】

【我求求你们不要太刻板了，我老公就是，平时让他买个菜做个饭行，情人节想要束花跟要他命一样】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石韵潇缓缓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头像是中老年人常用的春联配色“平安喜乐”，而本该显示签名的地方却是空白。

导演伸长了脖子，非常勉为其难地解读道：

“白？”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镜头内外的大家再也憋不住笑，沸成了一锅粥。

“我不太会玩这些……”石韵潇的脸又红又白。

他转过脑袋，想看白歆芮的表情。她有些愣神，目光还停留在他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

刚那张背景是……

破冰晚餐后，石韵潇主动负担起洗碗的重责，刚在餐桌上甜蜜嬉笑的另两对只嘴上卖了个好，各自回房了。工作人员收拾设备，一楼瞬间陷入了安静。

白歆芮跟在石韵潇后面，玩他围裙背后的蝴蝶结——刚才他们互动少了，导演坚持要补录几个同框镜头。

她很少踏进厨房，对这里的锅碗瓢盆不熟悉，再加上刚刚喝了酒，脚步不稳。

石韵潇伸手把小巧的玻璃调料罐放回高处的柜子里，白歆芮避之不及，下一秒，她被男人牢牢控制在纯白烤漆木碗柜门上。

距离他太近的时候，身高的劣势无情地体现出来，白歆芮含雾的上目线每轻轻一流转，石韵潇的喉咙便难以察觉地跟着颤动一下。

“石教授的心思很难猜。”专业歌手的身份让她很擅长使用自己的声线。她的每一个尾音都像囡囡的小猫爪，在听者的耳膜上轻轻地勾一下。

不是疑问，也不是在等他回答。他一手撑在擦得明净干爽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一手向高处捂住柜门上的雕花手柄。

“只敢放个没有人影的背景玩暧昧，却不敢大大方方亮出来？”

刚才展示朋友圈时，石韵潇来不及偷偷换掉的背景图，是她第一张个人专辑的封面拍摄花絮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