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心里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对嬷嬷笑道: “嬷嬷累嘛,坐下歇歇?” “才走了小半个院子就要歇,那怕是不能在盛宅里当差。” 这院子竟大到这种程度? 言盼儿不知哪里生出一些忿忿不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盼儿在心里念起姥爷教给她的诗句,腹诽这土匪当真都不是好鸟,打着照拂一方百姓的旗号,干的都是中饱私囊的勾当,外头穷得叮当响,土匪头子倒是守着他的大院子,还有闲钱买姨娘。 在这前后矛盾的思绪当中,言盼儿暗暗地和自己较劲。 一个转弯,她们到了新院。 院里头的景致似乎都不像是北岭当地的风格,马头墙,小青瓦,曲径回廊下淌的是品字形的小桥流水,门罩窗楣上的木雕刻的是渔樵耕读,几处院落里头是常绿的广玉兰和金丝桃,配着落叶的丁香和木槿,还有冬天里的腊梅。 唯一不合群的,是这白色腊梅上沾染的血渍,想来是昨夜里闹的那一出,还有些地方没擦干净。 “咱们这就到了,言娘子住的这间叫妙高台,离着老爷的寝殿,就几步路的距离,近着呢。”嬷嬷说着,朝言盼儿屈膝行礼,吓得盼儿忙将人扶起来。 她哪里受得起别人的礼。 屋里头的装修和院里全然不同,内墙不贴木头,刷着白色的油漆,又贴了些框框条条做装饰,角上还雕花。 “那是北面洋人的装饰。”嬷嬷大约是见着盼儿眼神里的惊叹和不解,朝她点拨道。 听嬷嬷这么一说,盼儿想起来,小时候进城卖花,确实在洋人的婚纱店里见到过这种装修。 当个土匪,挨家挨户地抢,日积月累,便连洋人的装修也能往家里搬。这世道是当真再无公平可言了。 佣人替言盼儿把一切都收拾妥当,话了些家常,盼儿见他们久久不愿离去,忽而意识到他们留下是为了讨赏。 可盼儿哪里有钱。她左右看看,把茶几上的吃食打发给了他们,东西不多,有几个不太高兴,估计又要在背后说盼儿小气。 那分明是盼儿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他们竟还嫌弃。盼儿朝镜中的自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眼神转到了书桌上的纸笔。 姥爷教过她许多诗词,还有很多中草药的名字,可惜家里没有纸张,姥爷都是拿着一根藤条,在土里写字,告诉她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纸张,一定要讨一些过来,把学过的诗词都抄下来,以免日后忘记。 这话是姥爷在她八岁的时候说的,自那以后,盼儿便时刻留意,却从来没见到过纸。 白银,白纸,白米饭,白色的东西总是让活在泥里的人望尘莫及, 望着眼前这厚厚一沓白纸,盼儿连忙拿起,开始默写自己脑中的词句,这一写,便是一下午。 * 庭院空深,月光幽幽。 用过晚膳,盼儿梳洗打扮,方嬷嬷送来新的睡袍,月白,天青,藤黄,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 盼儿将她唯一带点金子的发簪塞到嬷嬷手里,笑眯眯地问嬷嬷: “这盛爷...最喜欢什么颜色?” 方嬷嬷掂了掂簪子的分量,嘴角的那抹笑容还算是满意,只道: “黑灯瞎火的,老爷又不是猫,哪里看得见你穿什么色儿?” 她说着,拿起件最单薄的,就往盼儿怀里塞,又是几声招人烦的讪笑,也不多话便离去了。 盼儿换上,才发现这睡袍该遮的全都遮不住,根本不能算作是睡袍。 盼儿娘很早就盘算着这一天了,所以从小都不让盼儿见太阳,出门总是让她戴个巨大的草帽,回到家里就给她敷自制野花蜜,着重抹在盼儿的关节上。 所以她身上很白净,没有纹路也没有斑点,与孩童时候的嫩滑别无二致。 睡袍很小,裹在盼儿腰间的尺寸正好,但上下却很紧,勒得那几处白团要往外溢。 倒也不是睡袍存心的设计,只是盼儿发育得好,被睡袍衬得曲线玲珑,却也不过分夸张。 大眼睛长卷发白皮肤,唇间一抹艳丽的玫红色胭脂,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美。 盼儿蜷在暖炉旁的摇椅上,不罩外衣,冷得鼻头发红,更添一份可怜模样。 这冻,盼儿是存心受的。 娘亲说过的,男人都是瞎子,看不清可怜和可爱的区别,一个男人怜你,便和爱你没有两样。 盼儿冻着,等着,盼了大半夜,也没等来盛武杰。 夜央过半,手脚都冻僵,想来盛武杰今夜是不会再来了。